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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下面,則是各大品牌限量版衣裙、名牌包、口紅、化妝品…全是女人的東西。
季遠的記憶很好。
卻記不清這些衣服是什麼時候送的。
大部分還沒拆封。
季遠一樣樣拿出來,東西攤了一地。
紙箱漸漸空了。
他機械式地拿起,當箱子裡還剩最後一樣東西時,他突然停住了。
季遠的視線落到紙箱一角。
黃褐色的箱皮,一雙粉色女士鞋躺在那,小小一雙,系扣上鑲嵌著一顆顆珍珠,看得出來年歲久遠,鞋面上的粉色已經褪黃,可珍珠卻還一顆顆保存完好。
季遠將鞋子拿了起來,記憶像是忽然豁開了一道口子。
女孩彷徨地立在三岔路口,像只無家可歸的流浪貓。
他過去,將貓領走了。
季遠坐在那,半天沒動,身體像被凍住了。
過了會,突然捂住眼睛,頭靠向沙發,半天沒動。
黑暗裡,只能看見一點細碎的光在指縫滑過。
室內安靜得像死了一樣。
***
方鳴之推開門時,以為自己進了什麼巨型垃圾場。
沖天的酒氣撲鼻而來,地上到處滾落著酒瓶子,窗簾拉著,一點透不進光。
客廳里沒人。
電視機卻還開著,沈雙那張臉映在高清大屏幕上,她穿著純白連衣裙、頭戴花冠,在籃球場上奔跑,有清甜的女音在唱:「……籃球架,紅球衣,清風吹拂你碎發……你牽著我,奔跑過陰暗長廊……你就像個完美的夢……」
「啪」,方鳴之按掉遙控器。
室內安靜了下來。
「季遠,你哪兒呢?孫助理給我打電話,說你三天沒去公司了,也不接電話,我就來看看你。」他喊。
「季遠?」
「季遠?」
室內沒人應答。
方鳴之小心翼翼地地繞過地上一個鉑金包,卻不意踢到一個東西。
他嚇了一跳,定睛一看,踢到的卻是個人。
那人身形高大,四肢卻蜷縮成一個嬰兒在襁褓的姿勢,就這麼躺在地上,身上全是酒氣。
「季遠?」
方鳴之心咯噔了下,下意識伸手,想探一探鼻息,手還沒碰到,卻見剛才還閉著眼的人突然睜開眼睛,一雙桃花眼落到他臉。
「季遠?」
方鳴之險些以為,自己認錯了人。
地上這人竟然是季遠,只是,這個季遠再沒從前一點矜雅,黑毛衣皺巴巴地貼在身上,那雙桃花眼混了酒意,就這樣看著他。
過了會,似認出他是誰,又閉上眼,手蓋在眼皮上,聲音喑啞:「方哥,是你啊。」
方鳴之看著季遠這樣,不知道為什麼,心裡竟然難受了下。
「起來,」他踢了踢他,「就這樣躺著,像什麼樣子?」
季遠沒動,手蓋著眼睛,半天才道:
「躺著舒服。」
方鳴之看他這樣,簡直氣不打一處來,想說兩句,還沒出口,就見剛才還說躺著舒服的男人突然站起,衝進衛生間。
方鳴之跟過去,就見這人已經吐完了,倚著門,閉著眼睛,像是被酒精折磨得夠嗆。
衛生間內水龍頭開著,水還在「嘩啦啦」響。
方鳴之過去,將水龍頭關掉:
「不就是失個戀?至於這麼要死要活的麼?這哪像你季遠?」他道。
季遠閉著眼睛,沒回答。
對門的鏡子照出一張青白的臉,下巴生出一層短短的青渣。
這還是方鳴之第一次見到他這樣不修邊幅的模樣。
「是因為沈雙?」
方鳴之又問。
季遠睜開了眼睛。
對上他那雙眼睛,方鳴之到嘴邊的嘲諷又咽了回去。他有些煩躁,從褲袋裡掏出煙盒,抖了抖,遞了支煙過去:「抽不抽?」
季遠沒接。
方鳴之討了個沒趣,收回煙,自己點了,吸了口,煙圈在浴室里升起,也倚著門:
「遠子,你知道麼?我以前就覺得,你像個瓷器。知道什麼是瓷器嗎?薄,脆,漂亮。要麼永遠好好地放在那,誰也碰不著,要哪回被碰著了,跌下來,就砰——碎了。」
「就像現在這樣。」
季遠沒說話。
方鳴之自說自話慣了,繼續道:「你們這些聰明人啊,辦事是厲害,但就是太聰明了,容易走極端。」
「你雖然從來不說,但我看得出來,你挺不屑愛情這玩意的,是不是覺得,它特不理智特荒謬還特廉價?是廉價的多巴胺和荷爾蒙作用體?」
室內靜了會,就在方鳴之以為季遠不會回答時,卻聽到一聲「是」。
那「是」被酒精和饑渴焦灼,有種砂紙的磨耳感。
方鳴之「哈」了聲:「果然。」
「還記得以前,我跟墨水為了失戀鬼哭狼嚎那會嗎?」不等季遠回答,方鳴之接著道,「你那時候特冷艷高貴,特不屑。我當時就想,遲早得讓你小子跌個跟頭,可你一直沒跌,後來吧,我又不想你跌了,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我覺著,你要跌了,就爬不起來了。
「我們普通人,可以愛一次又一次,只是越往後,越少。但你們天才就不一樣了,可能天生理性神經占得太多,感性神經就特別少,沸點太高,燒不起來。可一旦燒起來,就完了,因為你們那點可憐的感性神經根本沒辦法自我調節,要麼擁有,要麼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