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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導主人的大嗓門在樓道里像悶雷。
沈又又嚇得臉都白了。
「走!」
耳畔一陣風過,手腕就被人拽住,一路往上跑。
聲控燈一層層亮起,沈又又跑得飛快,眼角的餘光瞥見少年的碎發飛揚,他像是發著光。身後教導主任「咚咚咚」的腳步聲沉重得像笨熊:
「小兔崽子,別跑!別跑!一點校規校距都不要了!」
沈又又跑得呼哧呼哧。
跑到四樓 ,衝出安全門,沿著長廊一路歪七扭八地跑,等停下來已是氣喘吁吁。教導主任早被拋到了不知哪兒。
手還握在季遠手裡,貼著皮膚的地方濕黏、滾燙。
跑了這一路,季遠卻似沒受什麼影響,呼吸平緩,連滴汗都沒有。
「謝謝你,」沈又又咬著唇,「我請你吃冰——」
話還沒完,腦袋就被使勁揉了下,很輕的力度,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他白皙手腕上的一截黑色腕帶,以及微微翹起的嘴角。
他的唇很薄,不笑時就顯得冷淡。
「餵。」
沈又又臉燙得似乎可以滾雞蛋。
季遠卻已收回手,一到外面,他就又恢復到了那萬事不縈心的模樣,擺擺手:
「不吃。」
懶洋洋一聲傳來。
沈又又站在原地,看著少年峻拔的身影混入夕陽,漸漸走遠。
她笑了笑,那點燥郁像是一下子消失了。
沈又又轉頭就去了小賣部,買了瓶依雲,回去時教室里大部人還沒回來,季遠懶洋洋地趴桌上,長手長腳委屈地縮在狹小的座位里,像是又睡著了。
她從後門進去,經過時,將水悄悄地放到了他桌上。
季遠頭也沒抬,像是睡得熟。
沈又又坐到了座位上,背後像是突然從貧瘠的荒漠,變成了一片盛開的原野。
一周悄悄地過去。
這一周里,她和季遠一前一後坐著,並不怎麼說話,也並沒有因此變得熟悉,還是維持著陌生人的狀態。
季遠大多時候都在睡覺,他不怎麼聽課,老師也不怎麼管他。
他平時不怎麼維繫關係,可人緣卻好到出奇。
男生們進進出出都會叫上他,他總是懶洋洋的、不怎麼搭理人,可那幫人卻是信極了他,一口一個「遠哥」地叫。
十五班的走廊成了新的觀光勝地,時常有紅著臉的女孩悄悄從窗口探一眼,而後心滿意足地走了。也或者,借著他們班的熟人,在附近打鬧,或清脆或柔軟的笑在走廊外響起——
沈又又後來才知道,這世上確確實實有那麼一種人,他什麼都不必做,就已經站在旁人的終點。他天生就是人群的焦點,其他人和他比起來,不過是金字塔底一蓬蓬不起眼的螢火。
周六上午課上完,就可以回家了。
沈又又站在公交站牌前,看一群男生勾肩搭背地過去,季遠也在裡面,穿一身黑色衛衣,黑色運動褲,板鞋,雙手插兜懶洋洋邁腿,一張臉英俊拔俗,白得晃眼。
他們聊天的內容順著風飄進她耳里,什麼怪物、等級、技能……
她都聽不懂。
她低下頭。
抬頭時,一輛公交車正好在旁邊停了。
沈又又拉拉背包帶上車,公交車緩慢地啟動,在經過那群人時她忍不住回望,那群人已經消失在街道旁的巷子裡。
她收回了視線。
公交車晃晃蕩盪了半個多小時,才到家。
老城區規劃早,柏油馬路東一條西一條,寬寬窄窄,坑坑窪窪,沿路不見現在動不動二三十層的高樓,大多只有五六層,斑駁的牆面是歲月浸透的痕跡。到家已經十二點,屋裡沒人。
桌上米白色紗籠罩了三個碟子,一盤糖醋排骨,一盤西藍花,還有碗紫菜蛋花湯。
旁邊貼了張紙條:
[媽媽上班去了,菜熱一熱再吃,下午不要出去玩,好好在家寫作業,七點回來。]
沈又又揭了紙條,默默地吃完收拾好,就坐到自己的房裡。
屋裡沒裝空調,只有個落地扇。
她打開落地扇,先把床底下的大紙箱拿出來,黑色的手繩還好端端地呆在那兒,即使在暗沉的光線里,那黑底的一點金都會像流沙一樣泛出來,和他的主人一樣。
沈又又摩挲了會手繩,還是拿出來放進了書包里。
下午拿出數學和語文的試卷做,只是做得也雲裡霧裡,風扇在身邊使勁吹,也吹不走心裡的焦躁。她強壓著自己又看了一會兒書,不過半小時,天就暗了下來。
時鐘走到六點半,沈又又站起來熱飯,還多加了個番茄炒雞蛋,等到坐下,時鐘恰好走到七點。
陳秀娟風風火火地回來:
「又又,等著,媽去熱飯。」
沈又又道:「我熱好了。」
陳秀娟卻不怎麼歡迎似的,眉頭一皺:
「又又,媽跟你說多少遍了,家裡的活不用你干,你只要負責好好學習。」
她將包一掛,人過來吃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沈又又聽陳秀娟在念,沈溪這次又考了年級第一,大伯娘一早打電話給她,說晚點要叫沈溪來給她輔導輔導,沈又又聽得煩心,匆匆扒完飯,起身:
「媽,我吃飽了。」
「哎,摔什麼碗?」陳秀娟揚聲道,「快,去把你試卷拿來給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