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肩膀被拍了拍,聲音是熟的,很好聽:
「沈同學,有空嗎?」
沈又又垂下頭,沒理。
肩膀又被拍了拍:
「沈又又?」
沈又又這才放下書,轉過頭,嘴角的笑僵得像個假人:
「有什麼事嗎,季同學?」
目光卻不動聲色地收斂進對方的模樣,褪去黑夜的偽裝,藍白校服讓他呈現出通透、清爽之感,頭頂是一圈淺金色的光,那光也映進了他黑色的瞳孔里。他朝她一笑:
「要不要吃蝴蝶酥?」
沈又又這才注意到,被季遠拈在手裡的熟悉包裝,紅色海棠花樣。
旁邊李苼「哇哦」了一聲:
「蝴蝶酥!校草,你剛才是去小賣部買蝴蝶酥了?那很難買的哎!」
小賣部的蝴蝶酥黃油用得很足,一向供不應求,每次一到貨就搶光了。
沈又又極愛吃。
她的目光顫了顫:
「不,不用,我吃過早飯了,很飽。」
拒絕也是艱難的。
旁邊李苼在數叨她:「你傻嗎你?這東西又不怕放,你下午、明天都可以吃啊!」
少年笑,不大在意似的:
「不喜歡?」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碰了碰,像蝴蝶輕輕碰了碰翅膀,沈又又鼻間酸酸的,險些掉下淚來,匆忙轉過身去,緩了緩,將手伸進書包里找,一百塊,洗乾淨的手帕,手在黑色手繩上頓了頓,像是碰到燙手山芋似的挪開,最後還是拿了出來,一股腦地堆到身後的桌上,也不敢看對方的表情,只是道:
「還,還你的。」
聲音弱如蚊蚋。
「還我?」
少年笑了一聲。
「恩。」
沈又又悶著點頭,又轉過身去。
她感覺到不太舒服,手輕輕地摁著肚子。
「沈又又。」身後傳來的聲音像隔了層霧,「你怎麼了?」
沈又又告訴自己,不要做夢。
身後開始熱鬧起來,一幫男生像逛早點攤一樣來來去去,分刮季遠桌上的東西,像過節一樣。
沈又又的胃部開始痙攣。
早晨吃過的糖心蛋在肚子裡翻滾,有把小刀翻攪著她的小腹,她摁著肚子,試圖等待那陣痛過去。
一杯豆漿從後遞來,落到她桌上,沈又又抬頭,恰好見季遠收回的手臂。
「最後一個。」
他道。
卻另有股火起,沈又又一下拿起豆漿,重重地放回去:「不用!」
聲音硬邦邦的。
卻像是嚇到了別人,其他人驚訝地看著她。
沈又又的臉一下紅了,當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囁嚅了下:「對不起。」
轉過頭去,眼睛卻是紅了。
李敏拿著教參過來,課代表來收簽了字的試卷,書聲琅琅里,沈又又勉強直起身子,一股熟悉的熱流汩汩而下,帶著洶湧的熱度。
她下意識看了眼牆上的掛鍾:
9月7日,星期一。
比上個月早了5天。
糟,褲子上一定沾到了。
「又又,你臉色好白哦。」
李苼擔憂地看著她。
沈又又勉強朝她笑了笑,只覺如坐針氈。
她沒有帶備用褲。
一會要出操了…該怎麼辦呢。
一定會被人發覺的吧,尤其是身後的人。
想到身後的人會以何種眼神看待她褲子上的狼狽,沈又又就如坐針氈。
出操鈴準時響了起來。
義勇軍進行曲慷慨激昂地在走廊里響起,班長拍拍手:
「同學們,按組排好隊,走廊集合。」
一個個人站了起來。
第一排按照順序是要先出門,可在沈又又那卡住了,她趴在桌上,遲遲不肯起來。
「沈又又!」王珂催了下,「出操了。」
「沈又又!」
沈又又抬頭,她臉頰白得已經看不到任何一絲血色了,嘴唇卻是咬得像是破了個口子。
淺棕色的眼睛裡像是泛著水。
有心要說不去,可頂著那麼多人的目光,卻又什麼都說不出來。
只得站起,遮遮掩掩前走。
不知是哪個調皮的男孩叫了聲:
「沈又又褲子紅了!」
「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她的褲子上。
沈又又尷尬得手和腳都沒處擺放,只得停在原地,前不得,退不得。
他呢?他會怎麼想?也會看笑話似的看著她嗎?
如果可以,她希望來炸|彈,或者地震,將眼前震沒,連同她一起。
一聲輕輕的嘆息,還不等她反應,一件外套就從後罩了過來。
沈又又抬頭,卻見季遠掠過身側,來到她面前,微微垂下頭,食指和中指捏住外套的拉鏈往上——
從她的角度,只能看見他低垂的眉眼。
睫毛很長,耷拉在冷白的皮上,他不說話、嘴角抿著時,用種拒人於千里的冷淡。
「唰——」
一陣清脆的聲音,拉鏈被一拉到底,直到脖子,這一剎那,兩人的眼神碰了碰。
他長長睫毛下的眼珠清凌凌的。
沈又又的心又跳了下。
她的眼淚唰地掉了下來,不能自抑地捂住臉,嗚咽了聲:
「季遠,你別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