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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他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看著……隊伍的末尾。
拿玫:「你在看什麼?」
路顯揚恍惚地說:「看、看我自己。」
拿玫:「???你還戴上高帽子了?!」
路顯揚:「?!」
他定睛一看,隊伍的末端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他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
——直到他看清了對方的臉。
寒意又順著他的後頸往上爬。
那是一個身穿白衣,戴白色高帽,手持白色哭喪棒的男人。
他的臉亦是慘白如紙的,鮮紅的長舌頭卻從嘴裡伸出來,相貌極其可怖。
這高帽子經過眾人時,他們都感到了一陣蝕骨銷魂的涼意,身體都像變成了木頭。
但對方只是淡淡地瞥了幾人一眼,並未停下腳步。
拿玫隱約聽到了兩個字:
「多謝。」
那聲音很輕,輕得如同一陣微風;卻又像是一根又尖又細的線,無比清晰地鑽進她的耳里。
拿玫一頭霧水,回過頭去,凝視著對方的身影。
他的帽子上寫著「一見生財」四個字。
他們走得很快。
長長的、詭異的白色高帽,單薄如紙的背影,很快就被一陣濃霧所吞噬。
拿玫維持著回過頭的姿勢,感慨道:「厲害了。」
萬祺:「什麼厲害?」
拿玫:「舌頭都伸那麼長了,吐詞居然還能這麼清晰。」
萬祺:「……」
路顯揚:「……他剛才為什麼要謝謝你?」
拿玫:「我長得太美,裝點了他的路?」
路顯揚:「……」
「不。」他認真地說,「你注意到了嗎,剛才那群人……都是我們之前遇到過的。」
拿玫:「所以?」
路顯揚:「他是鬼差,他在帶那些殭屍離開。他感謝你大概是因為……你是天師?」
拿玫:「哦,原來大家是同事啊。」
路顯揚:「……「神他媽同事。
*
深夜之中,唯有戲樓門前的紅燈籠還亮著。
戲樓依然是破敗又荒涼的。
但風聲簌簌,也令他們產生了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座樓像是活了過來。
草木灰的腳印沿著台階一直往上。
看起來越發凌亂和無序。
萬祺抬起頭,悚然一驚:「它、它們怎麼在這兒?」
戲樓的門口站滿了栩栩如生的、破碎的泥人像。
它們不知道是被誰撿了回來,整整齊齊地擺放在戲樓門口,站成一排。
銅鈴般詭異的雙眼瞪視著他們,破碎的臉上卻笑容可掬,像是在迎接著賓客。
那似人非人的詭異面孔,也加重了某種恐怖谷效應。
他們在迎賓。
戲樓——開張了。
「哈哈哈哈哈——」
陰風吹得戲樓的幕簾獵獵作響。
掀起的破帘子隱約地送來了一陣極為熱鬧的笑談聲。歡聲笑語,絡繹不絕。
萬祺又看了一眼頭頂鮮紅的燈籠。
她遲疑地說:「不是說戲樓里一向沒有客人的嗎?」
拿玫:「誰知道呢,大家一起來慶祝頭七吧。」
萬祺:「……你不如不說話。」
他們顫顫巍巍地掀起幕簾,走了進去。
但在幕簾被抬起的一瞬間——
絡繹不絕的笑鬧聲消失了。
他們的眼前只有空蕩蕩的戲院,年久失修的觀眾坐席,戲台上煢煢孑立的身影。
和平時一樣。
萬祺:「臥槽。」
她求助般地看向其他人:「我剛才真的聽到了……」
路顯揚:「我也是。」
拿玫沒有說話。
她的目光顯然被台上的Valis所吸引了。
他孤身一人站在戲台上。
他今日的裝扮比他們初見時還要更加隆重。
簪珥光采,袿裳鮮明,如同一尊金漆神像,美得這樣攝人心魄。
拿玫走了過去。
她的腳步聲在空蕩的戲院裡掀起了巨大的回音。
盛裝打扮的Valis,低頭看著她。
「戲要開演了。」他說,「你不該來的。」
拿玫:「為什麼?我不能看你的戲嗎?」
他垂著眼睛看她:「你想看嗎?」
拿玫:「想看啊。」
Valis輕笑一聲。
突然之間他彎下腰來,半跪在舞台上。
長裙曳地,在他身下綻放出一朵雪白的、盛大的花。
他伸手去摸她的臉。
「你的臉又髒了。」他說。
他的手依然是熱的。
溫熱的手指摩挲過她的臉龐。
拿玫幽幽地說:「有嗎?我怎麼覺得你只是藉機在揩我的油。」
手指停頓了一下。Valis好奇地問她:「『揩油』是什麼?」
拿玫:「……不重要。」
借著半跪的姿勢,他們隔得很近。
拿玫看著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像最深的湖水。
她在湛藍的湖水裡,看到了自己的倒影——或許又從倒影里她的眼睛之中再次看到了他。
她說:「你有選擇的,你可以不唱,你隨時可以停下來。」
Valis卻輕輕搖頭:「我不可以停。」
他鬆開了手,慢慢地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