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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玫眼巴巴地看著對方。
希望他能立刻從落地窗里跳下去。
但故事的走向在這裡卻完全不同。
對方好端端地坐在沙發里。
「寶貝,你別恨我。」他嘆了一口氣。
她沉默不語,眼眶卻已經紅了。
拿玫:哭有什麼用!把他從窗戶里推出去啊!
男人聽不見拿玫心裡的咆哮。他看到自己的妻子低頭垂淚,梨花帶雨,便從沙發上了起來,慢慢朝著她靠近。
拿玫:啊啊啊狗男人別過來!!!
但他確實沒有碰到她。在兩人即將身體相觸的一瞬間,他停了下來。
他將一沓厚厚的劇本放在了桌上。
「你如果真的想拍戲,我這裡還有個劇本,很適合你。」他說。
拿玫的手不受控制地接過去。
她翻開第一頁。
【一個過氣女明星,在凶宅里做試睡員,卻發現了意想不到的、詭異的事情。】
劇情梗概過於熟悉。
拿玫震驚了:套娃警告。
對面的人無動於衷地說:「本來你懷孕很辛苦,我想讓你在家休息。但既然你這樣想復出拍戲,這個劇本就是最合適的。」
她抬起頭,發出了氣若遊絲的聲音:「為什麼?」
對方平靜地說:「我們現在的情況你也知道的,我根本拿不出錢了。拍這種網大恐怖片成本最低,回本又快。取景直接在我們家,角色的設定和你很像,劇組人員也都是我以前的朋友,願意過來幫這個忙。當然,我不強求。你願意拍就拍,不願意就算了。」
拿玫瞠目結舌:不愧是製片人,話術一套一套啊。跟搞傳銷一樣。最後還來招以退為進,騷得很騷得很。
但與此同時,她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的話太過於精明和算計了。
這涼薄的、公事公辦的口氣,根本不像是在跟妻子說話。
與理智不同的是,拿玫感覺到自己的心臟一抽一抽,像是被人用刀割了個小口子。血一點點往外流。
心痛的不是她,是這副身體的主人。
因為懷孕而微微浮腫的手捏緊了劇本,幾乎要將它揉成一團廢紙。
她猶豫了片刻,溫柔的聲音里卻有一絲隱約的恨意:「我不拍,你還想找誰?難道你還想讓我看著別的女人,整天住在我的家裡?」
製片人:「你自己決定。」
「好,我演。」她說。
在他們身後,黑白電視機里正在播放一則新聞。沙沙沙的嘈雜聲音,伴隨著主播毫無波動的話語:
「曾在日本北九州市囚禁、主事殺害多人的行兇者松永太終於被判處死刑。據悉,此人將一家七口都囚禁於家中,其中六人慘遭殺害。這些屍體都在浴室內以菜刀、鋸條肢解後,用攪拌機搗碎……」
拿玫的身體不受控制地打了個冷顫。
但她心念一動,又想到了什麼。
原來正是在這裡,真實情況和他們的劇本,走向了兩個截然不同的方向。
在現實里,製片人拒絕了女演員的要求,卻提議了一個新劇本。她同意了。
但在劇本里,製片人拒絕了女演員的要求,他死了。
——為什麼劇本會變?
*
接下來的畫面猶如一幕幕蒙太奇。
拿玫眼睜睜地看著越來越多的工作人員,搬著笨重的器材,占領了這套房子。
這些面孔都很眼熟。
他們都出現在了攝像機里。
——他們都死了。
這群人里唯一一張陌生面孔大概就是導演。但他也與製片人稱兄道弟,兩人看起來關係非常要好。正如製片人所說的那樣,他找的都是自己的朋友。
拿玫坐在化妝室的鏡子前。
她看到的並不是自己的臉,而是女演員的臉。
明晃晃的強光將憔悴的容顏照得無所遁形。她面無血色,微微浮腫,眼角有細紋,眼下一圈淡淡的青色。
為了節約成本,劇組沒有請化妝師。她要親自為自己化妝。
她緩緩地舉起一隻梅子色唇釉。一點猩紅在慘白的唇上揉開,血一樣。
拿玫的手不受控制。
唇釉一點點塗滿嘴唇。
她感到自己的意志——也在漸漸地融化進這具身體裡。
丈夫進來催她。
望著鏡中的她,他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絲驚艷。
於是他站在她身後,握住她的手,引導著她拿起眼線筆,在臉頰上點了一顆小痣。
這一筆如同畫龍點睛。
這張臉頓時變得嫵媚而生動。
「這樣的你更美。」他說。
他領著她走進了旁邊的房間。
房間並不大,一邊堆滿了拍攝機器,幾個人站在一起小聲討論;另一邊卻被布置得極其恐怖。牆邊堆滿了詭異的人形玩偶,天花板也掛著巨大的惡鬼面具。
她目光一凝,心裡沒來由地生出一絲恨意:
這本是她為未出生的孩子準備的房間。
嬰兒床是從國外花重金定製,屋子裡也堆滿了溫馨可愛的毛絨玩具。但它們都被扔掉了。
為了這部電影——
一切都被搞成這副陰森森的模樣。
丈夫察覺到她的情緒。
他輕輕捏了捏她的手:「別不開心。拍完電影我們就有錢了,就能給孩子更好的生活。一切都是為了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