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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完全黑了,陸垣看著對面小區天台亮起來的LED燈,一會兒藍一會兒紅的,閃的眼睛疼。
但是他沒動。
他在這兒坐了一天,看著天從暗到亮再恢復到黑暗。
天台上人少, 自從老媽跳樓之後更像是荒廢了一樣,偶爾有幾個膽子大的上來曬被子,有一個一直忘了收, 從昨天曬到了現在。
陸垣從黑暗裡看向那個被子, 上面的圖案他忘了是什麼,也有可能一直都沒注意,現在借著一點點燈光, 越看越像一個人。
一個張牙舞爪向他撲過來的人。
陸垣低下了頭,發現自己控制不住的在發抖。
有些畫面也許一輩子也忘不了。
陸垣使勁攥了攥拳頭,疼痛讓他從某些痛苦的回憶里抽離出來,但馬上另一個又立刻席捲了他。
他不想呆在醫院,更不想呆在家裡。
不管哪一個地方都有溫庭玉的氣息,然後會讓他想起來躺在病床上的溫庭玉,被他害成那樣的溫庭玉。
沒有地方可以去,最後到了這裡。
陸垣坐在地上,閉上了眼睛,仿佛看到了老媽在這裡往下墜落的瞬間,一遍一遍在他眼前播放,突然有一種自虐般的快感。
要不是因為你。
這個句式仿佛一個魔咒,哪怕過了這麼久,陸垣都忘不掉。
腦子裡播放到第不知道多少遍,陸垣攥緊拳頭使勁朝牆上錘了過去,胳膊在面前揮動著,老媽的身影靈巧的躲過了一次又一次的觸碰,最後停靠在某個他伸出手都夠不到的距離。
只要他往前一厘米,他就能碰到。
但是陸垣動不了。
身體像是被定在了那裡,只能機械地伸著手臂,看著老媽的臉一寸一寸的在他面前變得清晰。
他看見了老媽開口,在黑暗裡無聲的開口。
聽不見聲音,只能看見一張一合的嘴型。
都,是,因,為,你。
陸垣覺得非常無力,仿佛整個人都在往下墜。
掉下去,掉進黑夜裡。
恍惚中看到了溫庭玉朝自己伸出手,背後是成片的光,和剛才的一樣刺眼。
同樣只剩一厘米的距離,陸垣縮回了那隻伸出去的手。
不能握住。
溫庭玉不該跟他一起忍受黑夜,只要在他身邊,溫庭玉的光芒總有一天會被吞噬。
溫庭玉不屬於這裡,不屬於這看不見盡頭的絕望里,他的未來很明朗,那張他見過的錄取通知書可以作證。
刺眼的光從門□□了過來,從逆光中走過來一個人,陸垣抬頭看著那道身影。
身影走的很慢,仿佛邁出的每一步都很艱難,陸垣的眼睛停在那裡。
本來應該在醫院裡躺著的溫庭玉出現在了這裡,正在一步一步的朝他走過來。
最後走到他的面前,陸垣看清了他的樣子。
「可他媽算找著你了。」溫庭玉聲音有點兒輕,發出的氣息都不太穩,「累死我了。」
陸垣看著溫庭玉坐了下來,靠在他的身邊,胳膊貼著胳膊,他的感官仿佛一瞬間全都回來了,他甚至能感受到溫庭玉身上滲出的細密汗珠。
「我叫了外賣。」溫庭玉說,「你餓嗎?我有點兒餓了,不餓也陪我吃點兒吧,還有酒。」
「嗯。」陸垣看著他,這是他今天發出的第一個音節,啞的自己都沒聽見。
「你嗓子怎麼了?」溫庭玉轉頭看了看他。
「沒事。」陸垣說,「你怎麼出院了?」
「待不下去了就出來了唄。」溫庭玉問,「陸垣,你為什麼沒去看我?」
陸垣過了一會兒才開口,「去了,你那會兒沒醒。」
「一點兒也沒誠意。」溫庭玉心情瞬間好了不少,語氣里透著輕鬆,「一般不都是在那兒坐到人醒麼,跟我一塊兒躺在那兒也行啊。」
陸垣看了眼溫庭玉,「以後不會了。」
「不會個屁啊。」溫庭玉說,「我念你受傷了我也活動不開,先饒你不死,趕緊跪下來大喊三聲爸爸最帥。」
「爸爸最帥。」陸垣開口說了句。
溫庭玉愣了一下,猛地朝陸垣這邊兒湊了過來。
「嗯?」陸垣沒躲。
「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陸垣。」溫庭玉語氣里挺吃驚,「怎麼了?今兒居然這麼聽話,不對,這都不是聽話了,這是毫無尊嚴。」
陸垣笑了笑,「滾。」
溫庭玉跟著笑了笑,舒了口氣,陸垣的笑讓他放鬆了下來。
酒跟炸串被送上來之後溫庭玉才想起來一件事兒,「有傷能喝酒嗎?」
說是這麼說著,但手上完全沒有要放下的架勢。
「不差這一頓。」陸垣也拿了瓶酒。
「也對。」溫庭玉打開之後喝了一口,「而且今天意義不一樣,當慶祝了。」
陸垣看著溫庭玉沒說話。
溫庭玉沒等到這位不盡職的捧哏開口,只能自己順著說了下去。
「慶祝擺脫過去。」溫庭玉朝他碰了碰杯子,「怎麼樣?有沒有很文藝,我覺得我自己能去寫詩了。」
「寫詩的都像你這樣早餓死了。」陸垣喝了口酒。
溫庭玉笑了笑沒說話。
倆人都快把第一瓶酒喝完了溫庭玉才又開口,「要聊聊嗎?」
陸垣看了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