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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愧對父親。
——「再沒有什麼……會比無意義的犧牲更悲慘的事了。」
父的話語猶在耳畔縈繞,薇拉卻沒有哪一刻比這個瞬間更加迷茫。
【走吧,這件事情需要從長計議,至少,你必須等到艾德里安的援軍來到此地。】
系統說著不痛不癢的勸慰之語,它實在矛盾極了,它既希望宿主擁有一顆奉獻的心,又希望宿主能永遠理智與冷靜。
薇拉下意識地遵循系統的提議,轉身準備離去,但卻不知為何心口猛然一緊,金色的瞳孔驟縮,有三角形的圖案在她的眼中浮現。
[全知之眼]——
在薇拉的眼中,她瞬間洞悉了千米之外的城池裡發生的一切。
五官美艷頹靡的女性血族站在城牆上,懷中抱著一個小小的嬰兒,她面對著城中哭嚎慘叫的民眾,眉眼帶笑,紅唇啟合,仿佛在訴說著婉轉的情話。
但是下一秒,她塗著血紅蔻丹的手便舒張,捏住了懷中哭泣不止的嬰孩的小小的頭顱。
她像攀折一朵嬌艷的鮮花一般,擰斷了那稚嫩嬌小的頭顱。
——哭泣聲戛然而止。
薇拉突然覺得冷,拂面而來的風那麼冷,那麼涼,穿膛而過的瞬間便帶走了身體所有的溫度,仿佛她心臟的部分都是空的。
——要燃燒什麼,才能讓這個世界溫暖起來呢?
薇拉抿唇,握緊了手中的聖槍,仿佛共鳴一般,銀白色的槍-身瞬間亮起了金色的柔光,璀璨一如初生的太陽。
「父——請原諒我。」
原諒我明知必死也依舊前行,明明迷茫卻還抉擇犧牲,原諒我依舊堅持這樣無意義又違背了誓言的愚昧行為。
薇拉束緊金紋白袍,從廢墟的高塔上縱身而下。
第7章 光明之子(完)
那是一場在百年也依舊無法磨滅其殘酷本質的戰爭。
從黃昏戰鬥至黎明,薇拉擊殺了一位親王,重傷了一位始祖,以兩根手指、半片頭顱為代價,終於換來了血族的退兵。
她強撐著殘軀,色厲內荏地逼退了那位怕死的始祖,她不敢倒下,不敢露出一絲半點的脆弱,以至於雙腿至脊椎都僵硬成了石像。
薇拉是站著昏迷過去的,她披著染滿鮮血的衣袍,在民眾的慟哭與劫後餘生的歡呼中失去了意識,黑暗來臨前,她只看見天邊照射下來的第一縷光。
很溫暖——溫暖得就像父的懷抱,或是逝者終究會前往的天堂。
——可是註定要為塵世而死的人,何必奢望天堂?
【你啊……】系統看著遠方趕來的騎士團,看著那鮮亮分明的旗幟,忍不住嘆息道,【你的運氣真的非常不好,宿主。】
第一個趕到此地的人,不是艾德里安,而是克羅耶主教。
哦不對,如今他已經不再是主教了,哪怕他極力撇清所謂的「光明降臨」計劃不過是惡魔的謊話,但也不能阻止他的權勢日落西山,沒有人想要成為新世界的祭品——任何一個國王、任何一位吸血鬼獵人,都不希望以如此偏激的手段來換取一個沒有血族的未來。
【值得嗎?】系統不解地問道,【你就那麼相信,艾德里安能夠拯救這個世界嗎?即便為此而死,也在所不惜嗎?】
【你看看你眼下的結局,你有沒有想過,艾德里安心中其實也在忌憚著你,他故意支援來遲,就是為了等待你的死?】
擊退了血族的英雄並沒能等到公義的冠冕加注於身,反而被人用長釘釘穿了四肢,固定在十字架上,任由鮮血流淌。克羅耶在遇見她的第一時間便恍然明白了一切的真相,他恨毒了這個讓他畏手畏腳以至於落得如此淒涼境地的「聖宗」,因此他要用最殘酷的刑罰令她獲得最無法安寧的死亡。
克羅耶以「神諭」的名義駁斥「殺害並假冒聖宗的惡魔」,率領著騎士團將忤逆他意願的少女釘死在十字架上,以此作為震懾民眾的表率。
死寂一片的廣場上,沒有百姓吆喝吶喊的討伐聲,沒有以往燒死罪人時的歡呼與叫好,只有自說自話嚷嚷著「寬恕」的主教與手持刀劍的騎士,宛如鬧劇般審判著為子民戰鬥到最後一刻的少女。
淒艷的鮮血染紅了象徵光明的金紋白袍,低垂著頭顱的少女有著一頭月華般的銀髮,即便沾染了鮮血,依舊污濁不了那仿佛會流動的純淨月色。
鮮血淅淅瀝瀝地滴下,明明聲音細不可聞,但那一滴滴濺落在地上的血液卻仿佛重錘一般擊在所有人的心上。
三天,無法被主教奪走的白薔薇十字一次又一次地治癒少女身上的傷口,以汲取壽命為代價——卻又很快被人用刀刃劃出新傷。
被釘穿的四肢已經感覺不到疼痛,血肉似乎都與冰冷的鐵釘長合到了一起一樣,體重掛墜著四肢,痛楚已經多到麻木的大腦都已經無法接納信息的地步了。
——父,好痛苦啊。
「無所謂了。」薇拉低聲呢喃著,她半夢半醒,意識早已模糊不清,「……做得越多,便越知曉自己的無力,我拼盡所有也只能做到這個地步而已——」
「他與我,都是父生命的延續,我做不到成為另一個父,就只能將這份責任寄託給他。」
薇拉已經決心放棄了。
【你別忘了你的生命之火是人類的信念凝結而成的!】系統警告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