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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亂想要幫我守夜嗎?可以哦。」薇拉微笑著道,「因為剛剛結束一場戰鬥,擔憂溯行軍會行刺所以才安排了寢當番,說起來短刀的確比較適合夜戰和防護呢。」
「今天的寢當番已經安排了龜甲和數珠丸大人了,亂可以等明天哦。」
戲精薇拉再次拿出了自己影后級的演技,完美地扮演了一個因為誤解名詞而顯得格外純良無辜的審神者,很快就將這件事情糊弄了過去。
「欸,原來是這樣啊……」亂有些失望地收回了手,嘟囔道,「也對,主君就是這樣的人嘛……討厭,還以為能和主君一起亂舞呢。」
薇拉解釋了之後,刀劍付喪神們都鬆了口氣,大廣間緊繃的氣氛也緩和了下來,只是刀劍們再次看向薇拉時,眼裡總是帶著幾分莫名的憐愛之意,仿佛在說「這個審神者怎麼這麼天真單純呢居然把暗黑本丸專有名詞當成當番,不行我們得包容她一點。」
於是「寢當番」這個曖昧無比的名詞就變得偉光正了起來。
而當天夜裡,守夜的刀劍男士就住在主臥旁邊的隔間裡,試圖爬-床的Lv.1龜甲貞宗被Lv.99三金盾的數珠丸無情鎮壓,佛刀不想動粗並講了一晚的佛理。
第二天早上從審神者房間中走出來的龜甲貞宗腳步虛浮仿佛身體被掏空,卻還蹭到審神者身邊黏糊糊地道:「這樣冷酷無情的您我也喜歡極了。」
對薇拉而言,審神者的生活就是一地雞毛。
但這樣一地雞毛的生活她堅持了足足三年。
協調不同刀派之間付喪神的恩怨,每天重複著枯燥的日課,應對付喪神們的親昵打趣,領兵布陣,收復失地,一點點地祛除淨化這個小世界裡的惡墮之氣。
三年,薇拉終於徹底習慣了審神者的身份,相模國也被重新納入付喪神的管轄範圍。
時刻緊套脖頸的索命繩索鬆弛,有了喘息餘地的付喪神們的生活也終於步入了正軌,空暇之餘也能在長廊下喝喝茶,賞賞櫻。
在這三年中,薇拉一直扮演著完美的審神者,有時甚至因為忙碌而忘卻了往事,忘記自己是個將死之人的事實。
直到有一天她俯於案前處理公務,卻忽而覺得喉間一腥,嘔出一口血來,她才恍然醒悟生命的倒計時從未停歇過腳步。
薇拉淡定地撕下染血的振袖,又飛快地收拾了桌上的案宗,一股腦地丟進鍛刀室的火爐里毀屍滅跡。
可惜天不遂人意,總有人倒霉起來喝涼水都能塞牙,薇拉蹲在火爐前靜等罪證焚燒完畢,卻硬生生被當天的近侍小夜左文字發現了蛛絲馬跡。
無法解釋為什麼袖子少了一截的薇拉只能要求小夜保密,但是她還沒撐到第二天,就在晚餐時間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薇拉再次醒來時便躺在了醫務室里,室內室外跪了一地的付喪神,有一些短刀看到她睜開眼睛,一個沒忍住就哭出了聲。
「不是靈力枯竭,不是肉-體受損,也沒有病邪侵體……」精通醫術的藥研輕輕握著審神者的手,低低地問道,「大將,到底為什麼……?」
薇拉知道為什麼,因為她本就不是人類,靈魂枯竭便會逐漸衰弱死亡,說白了就是像老年人一樣,壽命到了,自然行將就木,藥石難醫。
一根蠟燭燃燒到了盡頭,終究還是要熄滅的。
但是薇拉不想說也不能說,她只是安慰似地擦去孩童的淚水,滿含歉意地道:「抱歉,我其實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不能長期停留在這兒。」
就像刀劍男士和溯行軍長期滯留在過去會導致歷史扭曲一樣,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人類長期停留也會遭到世界意識的排斥。
——這是謊言。
但卻是完美無缺的謊言。
薇拉說的是實話,只不過她隱瞞了一部分的真相,因為再也不想給任何人的生命雪上加霜。
「請您帶上我吧。」粟田口雙生子之一的前田藤四郎強忍著淚水,俯身將額頭抵在了手背上,「哪怕變成了魂魄,至少也讓我守護主公……」
「我也說過,我會永遠陪伴主人的。」平野神情肅穆地望著審神者,低低地道,「……地獄の底まで。」
藥研沒有說話,卻是伸手輕輕拉住了自己的兄弟們,他很清楚,這樣的話語只會對審神者造成困擾。
背負著他人生命的重量,會讓她感到困擾。
「前田,平野……」薇拉安靜地思索了片刻,卻是問道,「你們覺得,遇見我算是一件好事嗎?」
當然是好事啊,這難道還用說嗎?短刀不敢抬頭,他害怕自己忍不住淚水的模樣會讓審神者覺得不夠穩重。
「我覺得能遇見你們是一件讓人感到幸福的事情。」薇拉心平氣和地道,「但是在處境最糟糕的時候,你們也沒想過可能會遇見我的以後,沒錯吧?」
「很久以前,我的父告訴我,只要活下去,就一定會遇見好事——以前的我不明白,但如今,我也能體悟一二了。」
「人與人之間的相遇和分別,是自然而然的事,即便我不在了,你們往後的歲月里或許會遇見比我更好的人,就像你我的相遇一樣。」
前田抬起模糊的淚眼,他嘴唇顫抖地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審神者輕柔地摁住了手。
「前田的舊主是前田利政大人,沒錯吧?前田離開了他之後又遇見了我,沒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