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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書桌前的姜茗扶了扶眼鏡,她沉穩且難得笑顏的面容上凝固著茫然,但在長久的沉默之後,她依舊緩慢地在紙張上書寫下心中的字句。
「三年過去,曾經因為災厄而廢棄的學院也重新開始招生,雖然依舊培養著學生們的戰鬥能力,但那只是為了防範於未然。
更多的人則重新拾起昔日不敢追求的理想與夢境,那些曾經在基因病的威脅下顯得太過於奢侈的東西。
枝子的身體恢復得很好,西里斯也找到了新的興趣,她似乎決定在退休之後成為一名電競選手,還準備賺錢開一家孤兒院。
我想,澤弗恩有句話說得很對,有時候可怕的並不是死亡,而是這個讓所有人都漠視死亡的世界。
我從來沒想過,原來真正的幸福與和平,是這樣美麗、美麗得連遠遠看著都覺得眼眶發熱的東西。」
寫到這裡,姜茗深吸了一口氣,一些無從發泄的情緒堆積在心頭,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我接管了深淵之城,並在這裡創立了一座基地,偶爾會回姜家看看,但是如今的世界似乎已經和平得不需要我的保護了。
假如有朝一日,災厄再次降臨此世,我才會帶著那些科研記錄一起重返人間,繼續履行我的誓言。」
「……說了這麼多,恐怕還沒講到你真正想要知道的事情吧?
澤弗恩在你走後,將你曾經給予的科技資料公布於世,之後便消失了蹤影,後來我聽說,他以你的名義開辦了一所青鳥學院。
你想要轉達的話我已經轉達給了他,他很難過,我也是第一次看見他哭得這麼狼狽——看起來倒像是一個年級還小的少年人了,對不對?
但是,雖然很難過,他卻有努力去履行曾經的誓言。
他正如你所期望的那樣,儘自己所能地去愛這個讓你付出一切去守護的世界。」
時間是一種很殘酷卻也很公平的東西,它會磨平一切的傷痕,讓人逐漸淡忘曾經的悲切。
死去的人早已死去,而活著的人依舊存活,這個世界終究不會因為一個人的死亡而停止運轉,更不會因為一個人的傷悲而溯回時間。
那一顆自天際隕落的星辰帶走了塵世所有的傷悲,自那之後,災厄泯滅,希望重臨人間——唯獨她孤身一人,長眠於深海之中,無法得到救贖。
「羅米什剎在發現深淵之城後便開展了關於量子之海的研究實驗,我搶先拿到了深淵之城的掌控權,以交易的形式分享了她的實驗成果,在能量充足的情況下,我們的確有可能再次打開迪拉克之海的傳送門。我曾經想過,能否以同樣的方式將你從量子之海中重新帶出來?
但很遺憾,死而復生的法斯莉婭找到了我,告訴我你沉眠在迪拉克之海的虛無空間,與災厄一同長眠。
那裡沒有光,沒有花草樹木,沒有一切你曾經想要守護的美好。你沒有死去,卻再也無法回到這個世界。」
姜茗將信箋放進一個特製的容器之中,起身走出了房間。
屋舍之外,是一片深藍的世界,深海明珠般的城市在海水中安靜地懸浮,居於城市正中的核心之門溢散著冷光,在深海中熠熠生輝。
站在城市的邊緣,姜茗抬頭往上空望去,只見無數圓形的球狀物正自上空緩慢飄落,五顏六色的光芒,像一顆顆墜落的星辰,又像是陽光下斑駁色彩的泡沫。
那是啟世製作的名為「星墜」的容器,它會如同泡沫一樣在深海中發光,不會受到量子之海波動的影響,有一定的可能會墜入量子之海的深淵。
三年後的今天,人們還未能將悲痛忘記,每年的今天都會人自五湖四海而來,將書信放置在星墜之中,期盼著萬千星辰終有一顆能墜落到那個女孩的身邊。
在人類與災厄的抗戰之中,有太多的人為此喪命,有太多的人為此而犧牲,但從來沒有一個人的離去會像她一樣,讓人近乎本能地感到傷懷與難過。
姜茗輕輕呼出一口氣,她將自己手中的星墜輕輕送出,目光沉靜地看著那顆屬於自己的火紅色的星墜緩緩落入深海。
「我知道你的『死亡』是一個面對世人的騙局,令人感到痛楚的不是你為這個世界而犧牲,而是你還活在那個我們無法觸及的維度里。
我知道你還活著,卻不能夠救你。我明知道你就躺在潘多拉魔盒的最深處,卻因為盒中的災厄而不敢再次打開代表絕望的魔盒。」
「多麼令人難過。
你曾經期翼的所有人都幸福的未來,原來沒有你自己的名。
即便再多的人思念你,也只能以淚水為你隨葬,如果他們的存在都是星星,那天上那麼多星星,他們的眼淚有朝一日是否能溫暖這片海域?」
「你還記得造神計劃即將成功的那一天嗎?在你情緒瀕臨失控之時,我對你使用了『精衛羽』,為你締造了一個幻象世界。
我的本意是希望『精衛羽』能夠喚醒你心中的美好,能幫助你抗擊法則的意志,但是那時候你在我懷裡,流著淚,用力地微笑著,告訴我——
你看見所有人都在陽光下幸福地微笑。」
「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那個幻境會導致你的失控與崩潰,但直到今天,我終於明白了。
你是看見了這樣的未來了嗎?
所有人都在陽光下幸福地微笑,唯獨你沉眠在冰冷黑暗的深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