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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傷痕累累,身下一片污濁的鮮血。
樂小義無法想像她生前究竟遭遇了多麼慘無人道的虐待,最後還被捆住雙手吊在樹上,鞭笞致死。
老婦人的屍身在坍塌的房檐下,額前破了個拳頭大小的窟窿,應是以頭觸柱,自盡身亡。
看著這一幕幕的景象,樂小義胸口沉得仿佛壓了一座山,呼吸困難,幾欲窒息。
明明在不久之前,這裡還是一片世外桃源,那麼多淳樸善良的人,無憂無慮、和樂美滿地生活在一起。
可是現在,幸福被摧毀了。
院中慘狀只是整個村莊的縮影,這裡就是人間地獄。
誰毀掉了這一切?
月寒宮?還是冰龍門?
多麼喪盡天良的人,才能對尋常百姓下手?
樂小義向前邁出一步,腿肚子卻猛地一顫,險些當場跪下。
她扶膝喘息,灌進口鼻的血腥氣像火焰似的灼燒著她的肺腑,讓她難受得掉下淚來。
明明只是想平凡地活著,可為什麼連那麼簡單的願望,都有人要將它剝奪,肆意踐踏別人的幸福,究竟能獲得什麼?
樂小義雙手掩面,淚水順著她的指縫淌下來。
她不想表現得那麼脆弱,可這一幕慘絕人寰的景象,一瞬間勾起姬府滅門那一日痛苦的記憶,她尚能有幸找回姬玉泫,那這些人呢?他們還有機會嗎?
一隻手從旁探過來,輕輕撫著她的背,樂小義抹去眼角的淚水,看向姬玉泫。
姬玉泫的臉色很平靜,幽深的雙眼一片沉寂。
樂小義無法從她的眼睛裡讀到任何情緒,但就是這種漠然清冷讓樂小義心疼得不能自已。
姬玉泫去過許許多多的地方,在幻千世界裡建立了許多這樣的分部,以她所能及的方式挑戰權威,誅殺邪惡,捍衛道義。
像她這樣的人,註定為世間之惡所不容。
所以,她肯定不止一次見過這樣地獄般的場面,她也曾流過淚,咽過血,終有一股信念支撐著她,讓她一步一步走下來。
姬玉泫脫下自己身上的衣袍,裹住女子的屍身,將屍體從樹上解下來,平放在地面上。
戚絕刃的視線在姬玉泫身上頓了頓,隨後轉開看向別處。
樂小義跟隨姬玉泫去查看了硯如初的住處,沒有見到硯如初和莫江流的屍體,但在屋中發現了被斬斷一臂的賈勉,還有一口氣。
姬玉泫立即叫醒他,給他服下一枚玄靈丹。
但賈勉油盡燈枯,丹田已廢,縱使暫時吊住一口氣,也活不下來了。
其人醒後,姬玉泫貼近他的耳朵小聲說了句什麼。
賈勉兩眼睜大,用力抓緊姬玉泫的衣袖,斷斷續續地說:「救……硯姑娘……皇城軍……」
皇城軍。
樂小義氣息一沉。
硯如初說過,月寒宮每年抓來的幼女都是送去皇城的貢品,玄天宮數次劫了極北之地的進貢鏢車,引來皇都天子雷霆震怒,派皇城軍踏平村莊,剿滅了玄天宮。
賈勉話沒說完,抓在姬玉泫袖口上的五指就沒了力氣,頹然跌落,死不瞑目。
樂小義眼前浮現出猩紅的小字,冰冷地敘述這一次的任務:闖天牢,救硯如初,成功可獲五千浮屠點,失敗扣除一千浮屠點。
不知怎麼的,樂小義心裡沒由來生出一股極度的憤怒,死了那麼多人,在浮屠宮眼裡無足輕重,天行者依然冰冷無情地發布任務。
既然他們有那麼強大的能力可以觀測到幻千世界中所有人一舉一動,那麼,為什麼不在災難發生之前,叫人去制止暴行,卻在一切毀滅之後,才讓他們去救人?
姬玉泫闔下賈勉的雙眼,漆黑的眼眸里藏著一場寂靜的風暴。
她知道為什麼會這樣。
有人在警告她。
不管你是誰,藏在什麼地方,終有一日,要為此付出應有的代價。
姬玉泫將賈勉的屍體挪出房間,樂小義自發上前幫忙。
整個村子,一百三十餘口,上到八十高齡的老人,下至不足周歲的嬰孩,無一倖免。
屍體從廢墟中挖出來,在村口的空地上密密麻麻擺了一片。
姬玉泫一把火焚化了他們的屍身,再將他們的骨灰掩埋。
至始至終,戚絕刃不敢多說一句話,哪怕他心裡認為姬玉泫多此一舉,一個舉手殺掉兩個髓元境高手的瘋子,不第一時間前往皇都做任務,竟將時間浪費在處理凡人的屍體上。
可他不敢將心裡所想表現出來,他能感受到空氣中沉甸甸的氛圍,或許一個不小心,惹怒了姬玉泫,他就會給這些村里人陪葬。
姬玉泫埋好村民的骨灰,抽劍在村口的大石上刻下他們的姓名。
山口吹進一縷春風,大石旁灌木叢中綻開一簇簇的迎春花。
樂小義目露悲戚,戚絕刃震撼不已,這個女人和這村子,究竟是什麼關係?
直到所有村民的後事處理完備,天色已晚,樂小義三人連夜離開村莊下了山。
山下荒僻,走了一兩個時辰,直到夜幕垂落,他們才看見驛站和酒館。
三人走進客棧,姬玉泫扔了一枚銀錠給客棧掌柜,讓他上幾壺好酒,又點了幾個小菜,便領著樂小義和戚絕刃在廳中坐下來。
掌柜的熱情招呼,親自抱了兩壇酒來,姬玉泫倒了一碗酒,先潑了一地,而後才給樂小義和自己倒上,戚絕刃則由他自己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