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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剎哼的撇開了臉,何雲露喘了一口氣,僵著臉沒說話。
「已經小年了呢。」姬玉泫愛不釋手地撫摸手套背上那幾朵小花。
可惜今年年節,怕是仍不能和樂小義一起過。
布包里還有一封信,自上次在炎川刀谷,姬玉泫埋怨她信里只有一句「諸事皆順」後,樂小義給她的回信終於有了長進。
比如這回,亂七八糟的東西寫滿了一整張紙,事無巨細,把被洛青鳶反覆戲耍的事情也向姬玉泫匯報了,言辭間不乏撒嬌的意味。
姬玉泫笑彎了眼,招呼侍從拿筆墨來,剛說完,又改主意:「算了,回書房。」她將裝了新鞋的小包裹抱在懷裡,不假他人之手,腳步輕快地走了。
方才奏簫的小丫頭剛奏完一曲,姬玉泫已連人影都不見了。
亭中侍從隨之退走,獨留何雲露靜坐,直至茶水涼透。
數日後,樂小義收到姬玉泫的回禮。
是一套棋並一本嶄新的手抄棋譜。
樂小義翻看棋譜,忍不住彎起眼睛,笑意盈然。
棋譜的紙頁間還透著淡淡未散的墨香,每一個字都娟秀好看,與往來書信上的字跡一樣。
字裡行間偶有批註,是姬玉泫這些年研修棋道時自己的感悟和理解,故而這一本棋譜天地間僅此一份,乃舉世之孤本。
那棋也與尋常制式的棋不一樣,每一粒棋子都比正常尺寸小上三成,材料雖是常見的溫玉,棋子底座上卻刻著字。
看著那些棋子背後熟悉的文字,樂小義心裡一跳,猛地掠過一個猜想。
她將棋子鋪開,將每個棋子都翻過來,抓了幾個字組合在一起,眼眶猝然紅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
她花了一個時辰將所有字整合起來,竟是一整套千字文。
那是幼時她們每日在書齋都要念的篇章,每一顆棋子,都打磨得瑩潤光滑,棋子上每一個字,都是姬玉泫親手刻下。
——你做什麼呢?伯父在找你。
小小的姬玉泫將桌上剛打磨好的散子一把拂進桌前抽屜里,驚慌失措地站起來。
——這就過去。
——你剛才在藏什麼?
——等年節你就知道了,不准偷看。
那年年節,樂小義收到一套姬玉泫親手制的棋,棋上刻著千字文。
可那套棋應該已經在姬府毀滅的時候就一起埋進塵囂之中,所以樂小義現在拿到的,該是姬玉泫離開姬府後,重製的一套。
小泫什麼時候做的這些?
一千枚黑白棋子背後埋藏的不止是漫長時間,還有那些無眠的夜裡,數不盡的相思。
——為什麼要刻千字文?
——因為每天都念,你念這個就能想起我。
樂小義雙眼通紅,將一把散子抓在手裡,猝然泣不成聲。
第96章
每一次收到回信, 姬玉泫都能給樂小義帶來嶄新的感動和驚喜,就像這套千字文。
時間從未將她們拉遠,也許她們的重逢並非命運眷顧, 而是有心人天不負。
她不知道那年姬玉泫經歷了什麼, 但姬玉泫寫給她的文字, 對她毫無保留地偏袒足以讓她感受到, 哪怕中間缺失了十年, 她們於彼此而言,一直是最為特別的存在。
樂小義好不容易止了哭,抬袖拂去眼角淚珠, 當即將棋盤攤開, 打算每日修煉間隙得了閒暇都翻翻棋譜,聊慰相思。
又過了幾日, 年節如期而至,劍神宗內雖不如山下百姓那般張燈結彩, 但道路兩旁都掛上了紅燈籠,也有幾分年節的氣氛。
外院雜役多上山不久, 還有年節當日聚眾飲酒的習慣,但居內的外門弟子年節時也大都獨自清修, 越往主峰的方向, 山內越清淨, 內門中,連紅燈籠也沒有。
倒不是修煉之人看不起凡間習俗,而是內門不論弟子長老, 最小的也都歷經了數十春秋,對年年無新的年節早已不在意了,那些幾百上千歲的大能更是不將此等看似特殊的日子放在心上。
聽說前不久岳瀾死了,尉遲弘義出關,得知玄天宮在劍樾堂的惡行,當即下了一通文書通告天下,劍神宗與玄天宮勢不兩立,若有人知曉姬玉泫行蹤,告知劍神宗者,將以重金酬。
除夕當日,樂小義上寒樓向柳清風問了安,此後回到南三閣,竟在院子裡碰見了許久未見的洛青鳶。
「洛師姐。」樂小義向洛青鳶見禮,笑問,「這是要找左師姐嗎?」
洛青鳶朝她點頭:「她前幾天說要給我一本棋譜,但我至今沒拿到,就過來問問。」
樂小義一拱手:「那師姐請便。」
洛青鳶上了樓去尋左詩萱,樂小義則自行回屋,院內雜役送了些小菜來,她自己又燒了一壺酒,借酒翻看棋譜,不時捻起一枚棋子來,落於棋盤上。
一整天沒有修煉,閒適度過,入夜後屋外忽然下起雪來。
樂小義不時瞅瞅窗外,像在等誰似的,可她明明知道,哪怕姬玉泫此刻就在大禹,也不可能來劍神宗見她。
往日裡得空,有那小山洞在,還能見上一面,但自溪水被冰封,樂小義便去不了山洞了,何況如今劍神宗和玄天宮形勢緊張,姬玉泫來此若只為見她一面,風險太大了,不值當。
桌上燭光閃爍,夜深了,及至子時,樂小義翻過一頁書,睏倦地打了個呵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