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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燕訣所說有關仙人遺蹟的話,還能信嗎?」樂小義愁眉不展。
尉遲奉望了一眼黑寂寂的叢林,沉吟片刻後開口:「我們尋個地方躲避一下, 等天亮再去探仙人遺蹟的虛實。」
許多兇猛的野獸都喜好夜間活動,若說剛才尉遲奉還有自信於萬獸林中來去自如,但在經歷了剛才巨蟒群圍擊之後,他的自信和驕傲搖搖欲墜。
對未知的恐懼暫時壓下他心底的傲氣,面臨生死的抉擇時,被一時衝動支配的腦子也冷靜下來。
這與樂小義左詩萱的考慮不謀而合,李同二人都以尉遲奉馬首是瞻,統一意見後,依舊是尉遲奉打頭,一行人暫時尋了個僻靜清幽的石壁落腳。
夜越來越深,林中活物自石壁下經過,時有震耳欲聾的動靜,有時也悄無聲息,有巴掌大的不知名的蟲子成群結隊,所過之處走獸潰散,也有一人高的飛鳥振翅而鳴,在深夜中以漠然幽冷的眼睛窺伺天地。
這片莽莽蒼蒼的萬獸林里,藏納著無數生靈。
樂小義盤坐於石壁之下,抬眼四望,只覺天地間空闊寂寥,又包容萬象,腳下的土壤,頭頂的天空,萬古以來,多少過客在此駐足,多少鳥獸藏屍於此。
相比於浩瀚無垠的天地,他們五人,太渺小了。
坐在樂小義身邊閉目小憩的左詩萱突然睜眼,面露驚駭之色,視線警惕地掃過樂小義沉默的側臉。
她感覺此時的樂小義仿佛與黑夜中的樹林融為一體,身上籠罩著一層玄奧的氣機,她似乎化作一隻飛鳥,又好像是一頭虎豹,或者只是一朵迎風生長的花,隨風而落的枯葉,萬物都可以是她,萬物又都不是她。
左詩萱復抬眸瞥向尉遲奉和隊伍里另外兩個男人,他們各自警惕地觀察著周遭環境,沒有發現樂小義身上細微的變化,左詩萱鬆了一口氣,自主為樂小義護法。
樂小義陷入這樣的狀態也只有短短數息時間,當枝葉間一滴夜露落在她的手背上,她肩膀一顫清醒過來,醒時神態迷惘,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她將視線投入叢林深處,一縷若隱若現的氣息與鴻蒙劍心相牽,冥冥中似有神助,叫她下意識地認為,那氣息所在,就是仙人遺蹟。
那股空空闊闊的感覺很快散得一乾二淨,樂小義連它的尾巴也沒有抓住。
左詩萱看向她的目光里卻多了兩分探究和深思,樂小義方才所處的狀態與上一任左氏家主臨終坐化之時,大徹大悟,神歸天地時的情形頗為相像。
有那麼一瞬間,左詩萱甚至以為樂小義是不是要坐化了,即便不是,也是一種與之相似的狀態,左家老祖宗坐化時是溯源境巔峰修為,樂小義現在是什麼境界?
二十來歲的年紀就初窺天機,豈不可怕?
左詩萱心有觸動,她隱隱覺得,樂小義身上有一種很特殊的福緣,總能逢凶化吉,看似清透,卻藏著不少秘密,她的未來就像一團迷霧,沒有人知道終點在何處。
——你去劍神宗,若有機緣找到樂氏之後,傾全力以助之。
這是老祖宗在坐化前,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那時左詩萱還不知道左雲琴與岳君皓有後,她心裡想著,樂氏雖然沒落,可天地之大,姓樂之人何其多?老祖宗究竟在窺天之時看見了什麼,才留下這樣一句箴言。
如今,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卻還是覺得疑惑,老祖宗口中所說的樂氏之後,是樂小義嗎?
會是,只有體元境修為的樂小義嗎?
天亮了,尉遲奉起身躍上最高的一枝樹梢,舉目眺望,林中寂靜,走獸大都消匿無蹤,尉遲奉一聲令下,小隊再次開始行動,小心又迅速地深入萬獸林,探尋燕訣所言虛實。
他們此時行進的方向與鴻蒙劍心所感應到的氣息一致,樂小義猜想那仙人遺蹟大抵是真的頗為兇險,燕訣打定主意要殺他們,尉遲奉問起仙人遺蹟,在他看來就是自尋死路,便沒有隱瞞的必要。
隨著隊伍逐漸深入叢林,林子裡的植被越來越茂盛,空氣中充斥著濃郁的血與腐肉的味道,一股股強橫的氣息在叢林間逡巡。
樂小義仰頭看著被樹蔭遮蔽的天空,一點多餘的陽光都透不下來,視野所及並無活物,但那種被暗中窺伺的感覺卻叫她惶惶不安。
她小聲將自己的感覺告訴左詩萱,左詩萱雖然隱隱不安,卻沒有和她一樣的被窺伺的感覺,這沒讓樂小義鬆開緊繃的心弦,反而更加沉鬱。
樂小義每走一步都心驚肉跳,在她身後一棵參天古木的枝椏上,一隻猩紅羽翼的鳥兒俯瞰著她,如燃燒火焰般的眼瞳中倒映出一道纖瘦的背影。
左詩萱忽然發現樂小義不見了。
明明上一瞬樂小義還在她眼前,但是一步邁出,那道身影就悄無聲息地消失了。
緊接著,尉遲奉、李同還有周力,就在短短一息之內,所有人陸續失蹤。
周圍的景物沒有改變,沒有模糊視野的迷霧,也沒有玄而又玄的幻陣,有的只是一片無盡的蔥蘢,還有枝葉的陰影和零星斑駁的日光。
忽然之間,萬籟俱寂,可莫名的恐懼卻一瞬間籠罩了她的心扉。
一道影子閃電般地從枝頭飛掠而來,左詩萱側身閃避,同時一劍次穿了凶物的喉嚨。
那是一隻體格健碩的花豹,劍刃割開了它的咽喉,卻沒有立即致死,血濺三尺,它一聲厲嘯,鋒利地爪子照著左詩萱的天靈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