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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小義不卑不亢地坦言:「縱使我只活了二十幾年,談人生尚且膚淺,但小泫就是我的一輩子。」
姬千城也沒料到樂小義會如此直接,一開場就把他要問的話全部堵回來,不給他任何勸說她們分開的機會。
除了生死,再沒有什麼能把她們分開,就算生離,她們的心也在一處。
她要表達的就是那麼簡單且直接的內容。
姬千城被樂小義的坦率和決然反將一軍,一時間竟不知再說些什麼才好。
他蒼老的瞳孔中閃過一瞬迷惘,曾幾何時,他也曾有過與樂小義一樣的想法和決然的願望,可惜,並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人意。
至少對他而言,命運總是殘酷的。
如果時間可以回溯就好了,可惜,世間最殘酷也最無情的,便是一去不返的時間。
「你真的覺得,一輩子是那麼簡單的事嗎?」姬千城再次開口,不知是詢問樂小義,還是叩問自己,「你們道不同,她的人生背負了許多無法抗拒的東西,你們的感情註定不可能為世人所容。」
「此事一旦為江湖人所知,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將化作灰飛,你們走到哪裡,都會遭受流言蜚語,世間沒有哪一塊所謂的世外桃源能真正清淨,即便如此,你也覺得,這樣可以?」
「你不考慮自己,你可以接受任何攻訐,那玉泫呢?」
總有一天,現實會教會樂小義,她夢中理想的感情,是多麼天真。
能保護自己的,只有自己而已。
樂小義抿唇,沒有立即回答這個問題,而是斟酌了一番後,誠摯地回答:「未來如何,我暫時沒有考慮那麼多,但我從未覺得,我可以抗住一切,我們在一起,彼此都是對方的依靠。」
「我不知伯父所說她背負的東西是什麼,我只是心疼她所承受的一切,她很厲害,很強大,她可以獨自處理許許多多我做不到的事情,輕易化解所有艱難險阻的境遇,可這又說明什麼呢?」
「她是姬玉泫,也是您的女兒,更是我的愛人。」
「未來有怎樣的風雨是無法預料的,我們能握緊的只有我們手上擁有的,但凡我有,我能給她一切,身份,地位,財富,任何東西,包括我自己的性命,我都可以放棄。」
樂小義神色驟然一冷:「我不敢說我能接受的逆境她也都能接受,我沒有替她做決定的資格,但是,我們彼此相愛,既相愛,信任才是最重要,我相信她不論如何不會放棄我,我自然也不會鬆手。」
「天下之大,異行之人何其多,管他雨雪風霜何時降臨,既然無處可躲,又何必要躲?我只有好好修煉,讓所有反對的聲音閉嘴。」
這個期限她無法預料,或許是十年,二十年,也或許中途遭遇什麼不可抗拒的逆境,將她的計劃全盤打垮,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會放棄。
不得不承認,姬千城的話很誅心,她也曾無數次為自己的孱弱拖累姬玉泫而感到痛苦。
可人生不是停滯不前的,今時的困境不代表未來依舊如此,同樣,一時的風光也不能給未來的風險加保障,始終要一步一步,嘗遍坎坷起伏,才能窺見的人生的樣子。
如果因為懼怕未來而放棄現在,才是真正愚不可及的行為。
至少樂小義現在還年輕,未被現實和生活磨平稜角,還願意相信人間擁有永恆不變的美好,還有一腔孤勇和不懼挫折的勇氣,要和姬玉泫好好走下去。
如果不是樂小義自己親口說出這番話,她都沒發現,原來在不知不覺中,姬玉泫已經改變了她那麼多。
若放在十年前,她絕無如此堅定的信念和一往無前,劍出無我的氣勢。
樂小義這番話說完,姬千城良久沒有吭聲。
不知是被樂小義口中哪一句話觸動,他好像陷入一場良久的沉思,目之所及,是年少與曾經。
姬千城不說話,樂小義也不再開口,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充斥整座宮殿。
姬千城再抬頭時,兩鬢蒼老的白髮好像又多了幾分無可奈何的重量。
「你是不是還有問題想問我?」姬千城說。
樂小義一怔,姬千城太平靜了。
平靜到,好像對樂小義所說的一切都早有預料,他不僅料到樂小義會說什麼,甚至也猜到樂小義今日單獨前來,是有話要對他說。
樂小義回神,再次順了一口氣,既然姬千城都主動提起,她也沒有什麼不敢說的。
「小義想問伯父,這十年,伯父可有過後悔?」樂小義目若刀鋒。
姬千城沉吟著,苦笑著搖了搖頭。
「不悔。」
在樂小義問他之前,早就有了答案。
他所思考的,不是一天兩天,也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十年。
從他回到玄天宮,就坐在這裡思考,所得,所失,與未來的所有可能。
可他卻像陷入窮途的困獸,看似強大,卻孑然一身,在危機四伏的玄天宮,他能做的,只有如此了。
樂小義蹙起眉:「伯父為什麼要這樣做?」
姬千城不答反問:「你知道,什麼是詛咒血脈嗎?」
樂小義被姬千城這句話問住了。
姬千城沒有等她回答就兀自說下去:「詛咒之血,源自上古傳承,獲得血脈中強大力量的同時,不論多高的修為,最終都無法逃脫既定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