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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姬玉泫,玄天宮少宮主。
——十年前的姬玉泫已經死了。
現在活著的,是殺人無數,喜怒無常,不擇手段的姬玉泫。
樂小義的下頜線繃得緊緊的,與姬玉泫對視的雙眼動搖且無助。
「薛陽呢?薛陽在哪兒?」龍言厲聲質問,抬起胳膊拂開姬玉泫的手,將樂小義和王文碩二人護在身後,「我們答應和你們合作是因為你說過會帶我們找到薛陽!現在薛陽人在哪裡?」
他們的任務除了要找到薛陽,還要將薛陽和洪夢兒送出江州。
如果姬玉泫要將洪夢兒送給尤遠兆當祭品,他們的任務肯定就完不成了,這與他們一開始就選擇放棄結果並無不同,此後所經歷的兇險和他們付出的努力全部白費。
這種被人矇騙的感覺令龍言和王文碩極為憤怒,魔教妖女就是魔教妖女,相信母豬上樹都不該對魔教妖女寄予希望。但姬玉泫只說了帶他們找到薛陽,沒說要歸還洪夢兒,是他們自己輕信於人,做了失誤的判斷。
如果真是如此,今天他們不能完成任務,他也不會讓姬玉泫好過!龍言的眼神一瞬間變得兇狠起來,瞥了一眼被殷常笑提在手中的洪夢兒。
大不了……玉石俱焚。
姬玉泫似對他的想法無所覺察,亦沒有追究他的大膽無禮,她鼻間溢出一聲冷哼:「他就在那兒,你沒看見麼?」
龍言和王文碩同時轉頭朝石殿看去,細細辨別之下,終於從數不清的石俑中,找到了他們的目標。
那人跪坐石座前的台階下,被朝拜屍骸的石俑包圍著,身上的皮甲蒙了一層灰,好似與周圍的石俑融為一體,故而粗粗一瞥難以發現。
所以,之前追殺薛陽和洪夢兒的神秘人,應該就是這個尤大人派出來的殺手,若不是姬玉泫捷足先登地拿下洪夢兒,尤遠兆將人抓到只是時間問題。
龍言收回目光,眼裡的警惕和憎惡絲毫不減,復問:「你要如何處置洪夢兒?」
姬玉泫回他以淡漠清冷的嗤笑:「這不該你管。」
龍言拳頭攥得咔吧直響,但與姬玉泫正面交鋒他毫無勝算,只能咽下這口窩囊氣,就算要給此女顏色看,也得另覓時機。
姬玉泫的視線最後一次掃過樂小義的眉眼,後者始終不肯抬頭。
她一聲輕笑,不再報以希冀,從殷常笑手中接過洪夢兒,拂袖走向碎石路,金莫窮與殷常笑警惕地防備著龍言等人,亦步亦趨地跟在姬玉泫身後,向石殿行去。
龍言朝王文碩使了個眼色,王文碩於是扶著樂小義,墜在姬玉泫幾人身後走向石殿。
樂小義朝前走了兩步,腳下踩穩了,便避開王文碩地攙扶。
「在下攜洪夢兒來訪,還請尤大人現身一見。」姬玉泫站在石殿前,與侍立於殿外的石俑相隔一段距離,朗聲道。
殿上起了一陣風,青藤上稀疏的綠葉隨風而動。
一道灰影憑空而現,白眉鶴髮的尤遠兆手裡端著一把烏金龍紋的大環刀,盤腿坐在王座前的石階上,他臉頰瘦削,眼窩很深,面上皺紋密布,形容蒼老,但那一雙鷹目卻炯炯有神。
他看著殿外長身玉立的姬玉泫,面露欣賞,稱讚道:「好一個伶俐的小輩,巾幗不讓鬚眉,有膽識,有氣魄!」
「前輩過獎了。」姬玉泫微微彎腰,不卑不亢。
尤遠兆又看向姬玉泫身後是金銀二使,以及更遠一些墜在後面的樂小義等人,臉上笑容淡了:「留下洪夢兒,你們可以走了。」
龍言冷著一張臉,樂小義則嘴唇發白,聽姬玉泫道:「洪夢兒可以交給尤大人,但在下有條件。」
「什麼條件?」尤遠兆危險地眯了眯眼。
姬玉泫絲毫不懼他的目光,從容鎮定地回答:「放了薛陽。」
龍言聞聲,內心暗嗤一聲,姬玉泫在履行她的承諾,可這行為在此時看來卻格外好笑。
尤遠兆鬍鬚顫了顫,像是嗤笑姬玉泫的天真:「莫不是以為破了陰兵陣便能拿捏我這個糟老頭?小輩,尤某讓你們全身而退已是格外開恩,不要不識抬舉!」
姬玉泫也笑了,她提起洪夢兒的衣領,洪夢兒不知何時竟滿臉生了毒瘡,姬玉泫嘴裡嘖了聲,哼道:「那就不巧了,晚輩沒什麼別的長處,卻偏偏善使毒功,不知尤大人接手此女之時,她還能不能留得一個全屍。」
樂小義看著洪夢兒臉上毒瘡流膿的樣子,眼裡滿是迷茫。
片刻後,她苦笑了下,為自己的動搖感到好笑。
她在害怕什麼呢?怕姬玉泫心狠,也可能會在必要的時候捨棄她嗎?還是害怕,姬玉泫並非她主觀認為的那麼溫柔,當真心硬如鐵,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可這些早在一開始就想好了不是嗎?不管姬玉泫變成什麼樣子,她的心意如初。
既如此,若非要讓她做個選擇,她的選擇永遠是姬玉泫,哪怕……背叛她的良知。
樂小義垂眸,心也漸漸冷了。
姬玉泫話音落下,尤遠兆果然沉默了,他眼神幽暗,在心裡判斷姬玉泫是否會耍詐。
洪夢兒他勢在必得,至於薛陽……交給他們也無妨。
良久,尤遠兆一揮衣袖,身上的衣服已有三成石質化的薛陽站起身來,拖著沉甸甸的步子穿過石殿,朝殿外行來,但他只走到石侍旁,眼神空洞地看著殿外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