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8頁
這比能肆意宣洩悲傷更加痛苦,所有的苦楚她都只能自己一個人嚼碎了,吞到肚子裡。
樂小義不知道自己發了多久的呆,她一直站著,卻也一直沒說話。
祁劍心沒有再說什麼,也沒有催促她給出答案。
直到左雲琴的房門打開,藥尊者和他的徒弟從屋裡出來,朝院中二人點頭:「夫人已無大礙,三兩日之內便會醒來。」
樂小義猛地回神,祁劍心已快步走進屋裡,樂小義向藥尊者點頭示意,而後從其身旁走過進屋。
左雲琴看起來和之前沒什麼變化,仍然在昏迷中,但她的臉色好一些了,也沒有再發夢,只是安安靜靜地躺著。
樂小義懸著的心落到實處。
祁劍心還有要務,便不在承義軒久留,離開的時候又拍了拍樂小義的肩膀,讓她好好想想,不用著急,說完就領著藥尊者幾人走了。
樂小義讓阿九將左雲琴獲救的消息告訴軒和,然後在左雲琴床邊坐下,窗外天色暗了又亮,不知不覺一夜已過,左雲琴未醒,樂小義還沉湎深思之中,沒有得到答案。
不知過了多久,左雲琴眼瞼一顫,睜眼時,便見樂小義沉默地望著窗外,心裡裝了萬千心事。
「小義……」左雲琴伸手去,輕輕握住樂小義扶在床沿的手。
樂小義從思緒中驚醒,忙回頭來,見左雲琴醒了,她大喜過望:「娘,你醒了?有沒有不舒服?」
左雲琴搖了搖頭,除了頭昏體虛,倒是沒有其他不適的感覺,她疑惑地看向樂小義,小聲問:「發生了什麼事嗎?我昏迷了嗎?」
不然樂小義怎麼會如此著急?
樂小義聞言,提起的心放回肚子裡,左雲琴的一魂一魄游離在外發生的事情她已經忘記了,這讓樂小義心裡稍稍好過一些,便道:「是,大夫說您身子太虛,需要好好養一下,沒什麼大問題,不用擔心。」
「這樣啊。」左雲琴瞅瞅樂小義,沒看出什麼來,便也不深究,轉而問道,「那你能不能告訴為娘,你方才在想什麼?是不是有什麼不開心的事?」
樂小義一愣,下意識想說沒有,但在開口之前,短短的兩個字堵在喉嚨里,許久吐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左雲琴等著她,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
樂小義深吸一口氣,想了想,道:「娘,當初我爹通過劍魂問心試煉喚醒君瀾劍,如果不是尉遲弘義搗鬼,他有可能成為劍神宗的宗主,您覺得,他成為宗主,好還是不好?」
左雲琴沒想到樂小義會問她這個問題,不由微微一怔,隨後她便微微笑起來:「雖然已經時過境遷,但當初,君皓也這麼問過我。」
樂小義聞言面露驚訝。
左雲琴繼續道:「他自己不願意做這個宗主,他覺得祁劍心比他更有天賦,人也更加穩重,而尉遲弘義又比他聰明,更擅長與人交際,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君瀾劍會選擇他,而非他的兩位師兄。」
這個答案是樂小義不曾想過的,在驚訝的同時,她也陷入深思,如果換做是她面臨樂君皓當時的情況,她也會和樂君皓有一樣的疑問。
「可事實上,在我看來,他才是最適合成為宗主的人。」左雲琴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裡沒有驕傲,有的只是遺憾與漫長歲月都無法抹去的傷痛,「因為他的考慮總是先於人,在於己。」
「若出於私心,我當然不希望他成為宗主,因為一宗之主,擁有的不止是權勢,還有責任和義務,他需要保護的人千千萬萬,想要他性命的人也數不勝數。」
「可只有他,才能喜人之所喜,悲人之所悲,才能顧惜每一個宗人的性命,傳承劍神宗的浩然義氣。」
「所以那時候,他問起我,我給他的答案是肯定的,並不是讓他去與兩位師兄爭權,而是讓他看清自己的內心,他註定不是一個獨自偏安一隅就能快樂的人,劍神宗是他的根,他會為他的宗門付出一生,這是他的價值,我不能因我自己的私心,阻止他實現自己的價值。」
樂君皓是樂氏遺孤,自小長在劍神宗,一直默默無聞地修煉,為人重情重義,凡與之結交,都真心真意,哪怕自己吃虧,也不能讓朋友蒙受委屈。
可正是因為他如此義氣,才受到尉遲弘義的誆騙,不得善終。
樂小義陷入良久的沉默。
左雲琴看著她,耐心地等著。
終於,樂小義將自己最鬱結的難處吐了出來:「娘,爹爹自己想成為宗主嗎?」
「他不想。」左雲琴回答。
樂小義微怔。
左雲琴微笑著解釋:「一來是我剛才說的,他覺得兩位師兄比他更合適,二來則是因為他認為自己沒有資格背負別人的性命。」
樂小義眼中掠過一道精光:「那他最後是怎麼想通的?」
「更大的權勢意味著更大的力量。」左雲琴道,「坐上那個位置,他就能更好地保護他想保護的人。」
想得到多少,就務必要失去多少,沒有人能永遠獲得,所以才會有權衡,才會有選擇。
樂君皓選擇了力量,為此就要犧牲他的自由,他要背負責任,忍受痛苦,可這一切,若能換來左雲琴的平安快樂,他就甘願。
可惜事與願違,尉遲弘義把樂君皓的這種願望解讀為野心,為了不讓樂君皓擋他的路,他甚至不惜毀壞樂君皓的名聲,設計陷害樂君皓,使之墮入魔道,為天下人詬罵二十餘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