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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透進狹道,樂小義的雙眼短暫適應驟然變強的光線後,終於看清前方的景象。
微笑消失於她的唇角,逐漸變成震驚,駭然望著遠處的開闊的空地。
約莫百丈方圓的小盆地內不如關外那般亂石嶙峋,地表被打掃得格外乾淨,劃出一個圓形區域,以青岩鋪就一方石殿,殿上立著一根根發青的石柱,還有數不清的石俑。
這些石俑或蹲坐,或跪伏,或長身玉立,還有一些手執刀戟立於殿外,狀似嚴陣以待的侍從,各式各樣,千姿百態。
每一個石俑身上都掛著符牌,眾生所向的大殿正中有一方青石王座,座上一架身著蛇紋玄衣的骸骨,骸骨的四肢和脊柱上都纏繞著帶刺的青藤,扶著骸骨坐於王座正中。
一枚黑色的晶石懸浮在骸骨頭顱之上,隨著殿上石俑的朝頌幽幽盤旋。
殿外的崖壁上則長滿了紫紅色的小毒花,周遭荊棘叢生,只有一條石子鋪就的小路通向石殿,石路盡頭,大殿入口兩側,皆是手持大刀的石俑。
樂小義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唯恐自己的呼吸聲太大了,會吵醒殿上的石俑,萬一這些石俑活過來了,他們幾個人不一定能逃得出去。
「大人,就是這裡了。」金莫窮指著那王座上的黑色晶石,對姬玉泫道,「這塊墨晶便是陣眼,尤遠兆想必就在附近。」
尤遠兆想必就是姬玉泫先前在陰兵帥面前提過一句的尤大人,樂小義第三次聽聞他們談及此人,面露不解地偏了偏頭。
龍言四下一望,不見有甚人影,便問:「尤遠兆是何人?」
他們現下與姬玉泫短暫合作,有權知曉姬玉泫即將會見的尤遠兆是什麼身份。
姬玉泫抬了抬眼,金莫窮得到示意,遂對龍言三人道:「這尤遠兆是洪夢兒外公袁天河的心腹。」
「袁天河?!」樂小義震驚得瞪大雙眼,隨即目光下意識地掃向洪夢兒,「那這個詭異的陣法……」
「此陣是為了復活袁天河。」姬玉泫替樂小義解了惑。
話音一落,四下皆寂,龍言眉頭緊鎖,王文碩則呼吸一窒,臉色唰的一下變得慘白如紙,樂小義也像被雷劈中似的,半晌說不出話來。
復活死人,而且是已經死去很多年的人,即便被天道允許,也必定會付出極為慘痛的代價。
樂小義忽然意識到一個問題,她想到了洪夢兒,頓時瞳孔一縮,顫著聲問:「那洪夢兒……」話未說完,她咽了一口唾沫,喉頭咕咚一聲,震得她耳膜發疼。
她用力掐了一下拇指指腹,濕漉漉的雙眼凝望著姬玉泫,希望姬玉泫否定她的猜想。
然而姬玉泫睫羽垂落,漠然地打破她的希望:「是祭品。」
一瞬間,樂小義渾身發冷,不知如何描述這種複雜心情,像有一隻手攥住了她的心臟,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
洪夢兒為了找到薛陽,不惜跳崖相尋,樂小義欣賞她的情義之心,欽佩她的勇氣,那一往無前勢要找到某個人的樣子,與曾經的樂小義一模一樣。
樂小義在洪夢兒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不願讓她的期望成為空想,所以毅然決然地跟隨洪夢兒跳下山崖。
她與洪夢兒認識的時間雖然不長,卻意氣相投,她已然將洪夢兒視作可以交心的朋友,可姬玉泫費心將洪夢兒帶到此地後,卻告訴她,洪夢兒是用於復活袁天河的祭品。
也許這是姬玉泫的任務,是天行者殘忍的惡趣味,她沒有立場阻止姬玉泫,卻不可遏制地為姬玉泫的冷漠感到心驚。
姬玉泫該是知道洪夢兒與薛陽之間深厚的血親之情,可她卻利用了龍言王文碩和樂小義想替洪夢兒想找到薛陽的心情,欺騙他們一路相送,最後毫不知情地來到了這裡。
樂小義雙腿發顫,踉蹌著退了一步,撞到身後的王文碩。
王文碩被這一撞驚醒過來,順手扶住她的肩膀,眼含擔憂地看著她,樂小義沉默一瞬,朝王文碩搖了搖頭。
姬玉泫卻突然變得極為苛刻,像逼迫樂小義似的,又說了一句:「因為她是袁天河當世僅存的唯一一個血親,只有她的血,才有可能喚醒袁天河。」
樂小義深吸一口氣,壓下心裡不可置信的恐慌。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被姬玉泫冤枉時承受的那一掌,一切都是姬玉泫提前算計好的,或許只是她天真地以為姬玉泫是為她好,而事實上,姬玉泫是在試探她的忠誠。
前一瞬她還以為自己終於懂得了姬玉泫,明白了姬玉泫的苦衷,而後一瞬,現實便真切地給了她一個巴掌,讓她明明白白地看到玄天妖女的心有多狠。
樂小義心裡明白姬玉泫沒有做錯什麼,但感情上卻無法認同姬玉泫的做法,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她突然不敢與姬玉泫對視,在姬玉泫看過來的瞬間,倉惶地撇開了視線。
姬玉泫朝樂小義看去,樂小義躲開她的目光,她的眼神含著幾分淒涼,唇角的笑容也染上些許苦澀,但冷硬的臉孔卻越發鮮明。
她的笑容變得詭秘妖艷,欺近樂小義,以兩指挑起她的下頜,迫使樂小義與她對視,嘴角噙著笑,明知故問:「樂妹妹,你是不是在害怕我?」態度惡劣,冷酷無情。
樂小義動了動嘴唇,艱難地吐出一個「不」字便難以為繼。
不什麼呢?不是的?還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