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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道理往往旁觀者清,困局降臨在自己身上的時候,誰也逃不過陷溺于思考時的掙扎和迷茫。
她又怎麼能確定,她認為對的選擇,於樂小義而言,就真的對呢?她不是樂小義,故而再怎麼理解也做不到真正的感同身受。
那麼她能做到的最大善意,就是不傷害,不干預,在必要的時候,拉她一把。
岳州,玄天宮據點。
火光沖天,木質房梁接連倒塌,轟隆之聲不絕於耳。
石剎腳步踉蹌地扶著姬玉泫從熊熊火焰中走出來,一張臉黑得如同那些被烈火灼焦的牆面,素來少言少語的女人此刻卻喋喋不休地數落著:「你倒是溜得快,如果你再回來慢一點,我就要被那個女人的劍大卸八塊了。」
「少宮主威風啊,不是算無遺策嗎?怎麼居然在梅如君那個女人手裡栽了那麼大個跟頭?」她嘰里咕嚕一直說話,姬玉泫緩慢眨動的眼睫因耳側聒噪始終無法閉上,自然也沒有力氣反駁。
石剎身上也全是血,步子不太穩,走兩步就要顛一下,邊走還抽出空來冷笑嘲諷:「看你現在要死不活的樣子,我簡直覺得解氣得不行,讓你先前算計我,你再笑笑看吶?笑不出來了吧?呵,姬玉泫,你也有今天!」
「梅如君到底是什麼人吶?能掌握你那麼多信息,甚至策反你安排傳信的密使,這個女人也太可怕了。」說起梅如君,石剎尚心有餘悸,「最重要的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她居然還能脫身,我有預感,姬玉泫,你完了。」
「如果你不能儘快殺掉她,這個女人會一直跟你作對!」眼看姬玉泫的眼睛快閉上了,石剎故意抖了一下肩膀,將姬玉泫晃醒了,「聽見沒有?你是豬嗎這種時候也能睡得著?」
忽然,石剎眼角餘光瞅見火光盡頭站著一道白影,心頭一跳的同時,臉色頓時難看起來。
「你真的完了,姬玉泫。」石剎嘆了一口氣,「說不定是我們倆一起完,要不我還是拋下你自己逃走吧?為了你這麼個落魄少宮主丟了性命簡直不值當,再說了我本來也就不是你玄天宮的人,這事兒跟我沒關係啊。」
那道白影朝她們走過來,火光被她踩在腳下,步履平穩而堅定。
「不是讓你走嗎?!回來幹什麼?!」石剎側了側身,將姬玉泫護在身後,腰側的彎刀也有出鞘的趨勢。
來人是何雲露,她收了姬玉泫給的舉薦信,卻沒有按照石剎的囑咐偷偷離開,而是一直守在這條路的盡頭等待。
她在等什麼呢?
石剎不知道何雲露與姬玉泫之間的恩怨,但從平時她們的相處來看,至少不會是朋友。
如果何雲露敢趁火打劫,要在這種時候來取姬玉泫的性命,哪怕現在她也很虛弱,拼了這條命不要,她也會對何雲露痛下殺手。
何雲露沉默的眼瞳里有須臾掙扎,片刻後,她苦笑一嘆:「你把她放下吧,我來背她,這樣走得快一點。」
連意識迷迷糊糊的姬玉泫聽見這句話後都忍不住抬起頭來,意外地看了何雲露一眼,面帶疑惑語氣虛弱地問她:「你不殺我?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
她現在的狀態她自己清楚,若沒有石剎幫扶,憑她自己,難以走出走出這片火海,如果何雲露要殺她,現在就是最好的機會,也是唯一的機會。
石剎聽到姬玉泫這句話簡直想把她的腦袋敲開看一看,裡面是不是裝了漿糊?哪有人把自己可以被殺死的時機大大咧咧地告訴可能對自己有威脅的人?
姬玉泫那麼想死的話她為什麼要出手救她?
何雲露卻鬆開了緊握的劍柄,眼睛裡掠過一抹哀戚:「那也要我真的殺得了你,玄天宮少宮主,出了名的陰險狡詐,我怎麼知道你還有沒有後手?」
「我知道我比不過你,連她我都難以企及。」她嘴裡吐出沉重的悲傷,伴隨著要將過去從自己心中抽離的痛苦,「你之於她,如她之於我,她能值得很好的人,我只希望,你能成為她的值得,否則……」
何雲露忘不了樂小義說出那句「心上人」時眼裡明晃晃的星光,她明白心悅一人,並為此心懷希冀的味道,才不願毀去樂小義心裡的期望。
哪怕姬玉泫十惡不赦,但在樂小義眼裡,她就是萬千絢爛的源頭。
只要樂小義偏心,她便沒有與姬玉泫一較高下的資格。
她以為樂小義只是姬玉泫眾多露水情緣中的一個,可她有天卻無意看見,姬玉泫練字時寫下的字帖,被壓在最下邊的一多半,寫的都是樂小義的名字。
這玄天宮的府邸,有多少人來,就有多少人走。
姬玉泫從不私下見客,唯一獨處的時光,全在書房,不是處理宮務,就是付給了那些藏在角落裡的字畫。
樂小義送她的東西,片刻也不離身。
何雲露不由心中戚戚然,她只是不甘心,可這不甘也在和姬玉泫短短几日的相處里被打擊得體無完膚。
樂小義在姬玉泫心裡的分量,也許超乎她的想像。
連這唯一的一點,她都無法與姬玉泫較量。
「否則如何?」姬玉泫唇角抿出一抹艱難的笑。
何雲露眸心一利,咬牙切齒地咆哮:「我必殺你!不惜代價!」說完,她動作近乎粗魯地將姬玉泫拉過來,甩在自己背上。
「嘶——」姬玉泫倒抽一口冷氣,「我開始懷疑你藉口要幫我其實是要趁機謀殺,想把我痛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