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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常笑躬身,退下了。
姬玉泫垂下眼睫,拿起桌上幾份竹簡查閱。
「少宮主,熱湯已備好,可以沐浴更衣。」半個時辰後,有婢女跪在廊前,恭敬俯首。
姬玉泫於是放下看了一半的竹簡,起身去了浴池。
屏退下人,脫衣洗浴,指尖牽著衣襟,素色錦袍寸寸剝落,姬玉泫肌膚細膩的後背上橫亘著幾條猙獰的傷疤,其中一條新添的血痕尤為清晰。
她垂眸赤足踏入浴池,池面漂浮著幾片色澤各異的花瓣,空氣中縈繞著淡淡的花香,沖淡了池中藥味。
熨帖的水溫沖淡了周身疲憊,姬玉泫倚靠在浴池邊緣,仰頭閉目小憩。
旖旎水聲中,忽起一聲異響,一截銀刃穿透層層水霧抵住姬玉泫的咽喉,卻在即將割斷纖細喉頭之時,劍勢戛然而止。
另外一道黑色短刃先一步壓在來人喉間,姬玉泫略略睜眼,屈指捻起一片花瓣,對抵在脖子上的奪命之刃視若無睹,懶洋洋地開口:「但凡你的主子有一點腦子,就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
「影子……」來人聲音發顫,執劍的手也在抖,「這隻影子,怎麼會在你身邊?明明……」
姬玉泫斜乜了她一眼,替她補完未說完的話:「明明老宮主未亡,為何老宮主的近侍竟為我所用?」
她掀著唇角笑了下,語氣怡然自得:「自然是因為我比你的主子受寵,讓我拿到把柄,你可想過今日之後,你的主子會如何?」
姬玉泫漫不經心的笑容叫人不寒而慄,其人身子開始發抖,姬玉泫卻失去了與她周旋的耐心,對影子道:「帶下去。」
影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又悄無聲息地消失,一同帶走的還有自不量力的刺客。
姬玉泫維持著剛才的姿勢仰躺在池中,左手覆蓋右手手背,指尖輕撫已經結痂的傷口,唇角笑意邪肆輕蔑:「奪位之爭嗎……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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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小義從幻千世界離開,回到樾清居南院。
她環顧四周,入目是熟悉的房間陳設,手裡還抓著疊了一半的衣服,神態一陣恍惚。
她感覺自己離開已經有一整日,然而前一刻還是月上中天,下一瞬窗外便艷陽普照,沒有人知道她悄然離開的須臾間經歷了怎樣的驚險。
樂小義閉上眼,調整一下呼吸,再睜眼後,脫下一身染血的衣袍,換上乾淨的衣服,這才不疾不徐地拿了針線,準備縫補一下破損的舊衣裳。
適逢敲門聲響起,樂小義應了聲稍等,將沾血的衣服放進床頭矮櫃,走過去拉開屋門。
「樂師妹。」左詩萱站在門口,神情沉重。
「左師姐?」樂小義面露疑惑之色,見左詩萱眉頭緊鎖,也跟著緊張起來,「有什麼事嗎?」
「你可有見到周正卿師弟?」左詩萱開門見山,見其神色,想必不是小事。
樂小義聞言一愣:「沒有。」周正卿是與樂小義一同住在一層的南院弟子,房間在樂小義的房間右側,與樂小義的房間隔了一間空房,樂小義不明白左詩萱為何突然問起周正卿。
「那你有沒有聽見什麼異響?」左詩萱又問。
樂小義越發驚訝,歪頭凝眉細想,但無所獲,又搖頭道:「沒有。」
她見左詩萱臉色凝重,便問:「發生什麼事了嗎?」
左詩萱四下看了看,壓低了聲音附在樂小義耳側道:「周正卿師弟的房間裡有一灘黑血。」
樂小義聞言駭然色變,下意識朝周正卿的房間方向看了一眼,兩眼瞪圓,驚道:「怎會?!」
左詩萱朝樂小義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先進屋,然後隨手帶上房門。
樂小義見狀,下意識地閉上嘴,只眨巴著眼睛,安靜地等待左詩萱為她解惑。
左詩萱面沉如水:「我方才打坐醒來後聞見樓下似有血腥味,於是從樓上下來,見周師弟的房間房門大開,地上一大灘血跡,卻未見周師弟人影,如此情狀,周師弟不知出了什麼事。」
樂小義著實吃了一驚,她這間屋子與周正卿的房間距離最近,但是去幻千世界之前她在屋中整理衣物,一點動靜都沒聽見,此時左詩萱一提,她似乎也聞到了血腥味。
她連忙跟隨左詩萱跑去周正卿的房間查看,屋內桌椅都擺放整齊,但是從被褥到地面都散落著許多已經變黑的人血,牆面上也有飛濺的血跡殘留。
這些血跡遺留已超過一個時辰,南三閣人本就不多,平日少有弟子常住,竟是左詩萱第一個發現。
樂小義喉頭一滾,對左詩萱道:「此事當立即向柳執事稟報。」
左詩萱點頭:「便請樂師妹暫且看住此地,我去找柳執事。」
左詩萱的腳程比樂小義快,從南三閣趕往獨樓只需半盞茶的時間,樂小義應允,不忘叮囑一句:「一切小心。」
「你也是,若有變故,保命要緊。」左詩萱言罷,轉身疾步離開。
樂小義留在屋中,四下觀望。
趁著柳清風和左詩萱還沒趕來,她提前做了一番檢查,在床腳的位置發現了一蓬灰白的碎石。
她捻起兩粒碎石,指尖一搓,指甲蓋大小的碎石碾成細沙,觀其石質,並非南院所有。
樂小義眼瞳微微一縮,想起幻千世界一行,在江州山崖下所見的那座石陣,這碎石與薛陽身上剝落的石塊質地何其相似,是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