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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不及防的疼痛絞得她幾乎背過氣去,可她硬是用力深吸了一口氣,穩住搖搖欲墜的理智,顧不得尊卑與禮數,兩眼通紅地質問姬千城:「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話音未落,她的眼淚先滴了下來。
姬千城冷冷地掃了她一眼:「若不是為了你,她也不至於變成這樣。」
如果不是姬玉泫非要走有情道,如果不是樂小義絆住了姬玉泫的雙腳,姬玉泫明明可以更加輕鬆地獲得這一切,都因為樂小義,此前十餘年的積澱全部功虧一簣。
兩人一個在階上,一個在階下,相隔十餘步,冷著臉對峙,互不相讓。
可繼續耗下去,姬玉泫傷情難辨,樂小義心裡擔憂大過仇恨,咬著唇退開一步,率先妥協:「先帶她去療傷。」
姬千城抱著姬玉泫走下石階,從樂小義身邊經過,樂小義視線釘在姬玉泫鮮血淋漓的傷口上,心痛得兩眼發昏。
她快步跟上姬千城,凌寒殿兩側侍從要攔她,被姬千城喝止。
樂小義並不領情,冷哼一聲收起思泫劍,沒有動武。
姬千城帶姬玉泫去了玄溟殿,有長老見狀,大驚失色,連忙詢問姬千城發生了什麼變故,姬千城搖頭不語,將姬玉泫平放在玄冰台上,掀起衣袖查探她兩臂的傷勢。
神凰血脈強大的修復能力在這時得到清晰的體現,短短几步路過來,姬玉泫兩臂已經止血,貼近骨骼的經脈漸漸接續,有新的肉芽長了出來。
姬千城閉眼,眉心揪成一團。
可他再睜開眼,神情依然冷肅漠然,他背對著樂小義開口:「為了替她療傷,要你親手刮去她兩臂炭黑的腐壞的血肉,你做得到嗎?」
樂小義心尖一顫。
做得到嗎?
她僅僅是看著姬玉泫兩臂的傷,心便揪痛得難以自抑,何況要她將腐壞的血肉從姬玉泫的骨骼上剔除。
可是,若不這麼做,這兩條胳膊就難以恢復如初。
姬千城抽出一柄鋒利的匕首,刀刃掠過寒台邊燭台上的火舌,火光將匕首銀亮的刀刃舔成赤紅之色,隨即他一刀落下,剔下焦炭般的血肉時,匕首擦過骨頭,發出呲啦一聲尖銳的聲響。
只是聽到這個聲音,樂小義便痛得仿佛那一刀開在自己身上,不僅胳膊顫抖不已,連她的指尖也跟著發抖。
即便陷入昏迷,姬玉泫的眉頭也緊緊皺起,片刻未曾鬆開。
又是一刀落下,焦黑的皮膚從姬玉泫身上剝落,露出下邊掩埋的帶血的骨骼。
「我向她揮的每一刀,都像這樣。」姬千城面無表情地說,「傷在她的身上,痛在我心裡,我卻不得不這樣做。」
「如果她放下你,修無情道,玄天宮的傳承便可輕輕鬆鬆獲得,可她不願。」
姬千城又利落地剝開一塊血肉,而後放下匕首,在裸露的骨骼上塗抹藥膏。
當這一切都完成了,他轉過身,眼裡藏著一抹壓抑的怒火,冷漠地望著樂小義,問她:「你為什麼要來?上次我已經告誡過你,你為什麼不聽勸?」
「她本可以一步一步走上去,穩紮穩打,可是為了你,她一直在勉強自己。」姬千城指著姬玉泫兩臂的傷,喝問道,「她傷成這樣,你就滿意了嗎?」
「未來像這樣的情況還會數不勝數,你真的可以毫無負擔,毫不愧疚嗎?!」
樂小義退了一步,姬千城這幾句話,字字誅心。
她原以為上一次她和姬千城談話之後,姬千城對待她的態度會略有緩和,可她沒想到,姬千城如此暴怒,反覆無常。
而他質問的這幾句,樂小義一句也反駁不了。
但是她不能再退,她和姬玉泫站在同一邊,若她退了,妥協了,對姬玉泫而言,無異於背叛。
樂小義雙腳踩在寒潭邊,毫不示弱地瞪回去,鏗鏘有力地開口:「伯父,你以為對的道理就當真是對的嗎?修無情道,她所受的傷就能更少嗎?她當真能更輕鬆一些嗎?」
「您為了讓她修無情道,過去十幾年,她所受的苦,遭的難,又是誰帶給她的呢?」
「先輩留下的經驗之談僅僅只是一家之言,每個人的人生都不一樣,她是你的女兒,卻不是你的所有物,你憑什麼用你所謂的經驗和教訓劃定她該走怎樣的路?」
「她聰明,有思想,也有魄力,她的未來天高雲闊,你卻一開始就給她制定枷鎖!」樂小義越說越氣,越說聲音越高,「生而為人,哪有什麼對錯!後悔的便去彌補,愧疚的就去贖罪!連當下都無法掌控無法決定,又有什麼資格對未來二字說三道四?!」
姬玉泫受傷,徹底激發了樂小義心底的怒火,哪怕面對的是姬千城,對方一掌就能拍死她,她也毫不畏懼。
姬千城面上一陣恍惚。
樂小義這一番話,與姬玉泫今日喝問他的,不謀而合。
年輕人的視野早已與他不同,也或許是他年事漸漸高了,沒了過去年輕時那股衝勁,以至於看見這樣的樂小義,和他一直視作掌上明珠的女兒一再違逆他的意願,除了憤怒,還有不可名狀的悲哀。
當真如她們所說,一切都是他自己作繭自縛嗎?
樂小義梗著脖子與姬千城對峙,姬千城沉默不言,樂小義也不再說話,兩人對峙間,似有電光在他們視線相交的位置噼啪炸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