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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都說她行事肆意,從無顧忌,卻無人知曉,在面對樂小義時,她步步小心。唯恐行差踏錯一步,便護她不得。
念及此,姬玉泫伸手捏了一把樂小義的耳朵,後者驚慌失措,耳尖紅紅,瞪著一雙濕漉漉的眼睛回望著她。
姬玉泫笑:「倦了,替我更衣罷。」
樂小義一顆小心臟重重一跳,呼吸跟著亂了節奏,她垂下眼睫,輕聲應了句「好」。
她撐著床沿起身,豈料蹲伏太久,腿腳發麻,倏一站起來頭暈目眩,欲扶床帷邊的欄杆,入手卻是一片綿軟。
姬玉泫不知何時站起來,雙手還攙著樂小義空出來那條胳膊,而樂小義下意識伸出去的手好巧不巧……
樂小義的爪子閃電般縮回來,一張臉紅得像猴子屁股,火燒火燎的,倒是遭了「毒手」的姬玉泫一點也不驚慌,饒有興致地乜了她一眼,半真半假地玩笑:「你好大的膽子,是不是對我有非分之想?嗯?」
最後那個嗯字餘音婉轉,聽得樂小義四肢發軟,一股酥酥麻麻的感覺從腳底板直躥上天靈蓋,腦中一片空白,以至於她神飛天外,發了太久的呆,沒及時回應姬玉泫隱晦的期待。
她像被嚇傻了似的,一副呆愣愣的樣子,姬玉泫心頭一嘆,轉過身去,背對著樂小義,張開雙臂示意樂小義替她寬衣。
樂小義如夢初醒,明白過來自己方才錯過了什麼,一時間懊喪不已。
哪怕明知道姬玉泫在調笑她,她仍忍不住心存僥倖,心想,如果坦率回答了,能不能有一絲可能?
然而她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時機,便沒有膽子再繼續那個話題,只能當做無事發生的樣子,故作鎮定地上前兩步,鬆開姬玉泫的衣帶。
樂小義替姬玉泫寬衣,指尖擦過柔滑細膩的肌膚,她五指微顫,掌心冒出了汗。
姬玉泫突然捉住她的手腕:「我今日洗浴後忘了上藥,你且幫幫我,如何?」
樂小義回想起姬玉泫背上的傷,頓時心尖一顫,旖旎之心褪盡,眼露擔憂之色,點頭道:「好。」
姬玉泫取出一瓶金瘡藥放在床頭矮几上,樂小義心裡記掛著姬玉泫的傷,動作不再磨蹭,三兩下便脫下姬玉泫的外衣,果見內里貼身衣物上染了些許嫣紅的血漬。
樂小義心痛不已,下意識地停下動作,做足了心裡準備才撥開姬玉泫的衣襟。
她太緊張,也太著急,以至於沒覺察衣衫剝落的瞬間,姬玉泫微顫的肩膀,與垂落的長睫下悄悄掩藏的難為情。
姬玉泫背上有許多傷疤,新舊交替,橫在兩片蝴蝶骨間的那一道新生的傷口初初結痂,因與人動手,傷口部分開裂,滲了些血出來,模樣猙獰,看得樂小義紅了眼睛。
在她不知道的日日夜夜,姬玉泫曾吃過多少苦?
這一道一道的疤,都曾真真切切地痛在姬玉泫身上,樂小義恨不能以身相代。
她不敢問姬玉泫這些年裡都發生了什麼,她怕那些過往再提起,會化作實質的刀鋒,再一次割開姬玉泫已經結痂的傷口。
她下意識地伸出手,在觸碰傷口的前一剎,生生止住了冒犯的動作,指尖懸在傷口前,須臾後又收了回來。
「還疼嗎?」樂小義小聲詢問,聲音低啞,不復平日清潤。
才問完,她便兀自苦笑,自問自答:「怎會不疼呢?」
姬玉泫回頭看她,微微一笑:「還真就不疼了。」
樂小義拿眼睛瞪她,滿眼寫著「你騙人」。
姬玉泫知她不信,只笑笑,不辯解。
樂小義叫姬玉泫在床上伏好,將薄被抖散了,蓋至姬玉泫腰間,這才拿起桌上的金瘡藥,揭開瓶蓋,將藥粉細細灑在那道新生的傷口上。
姬玉泫身材極好,因常年習武,身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肌膚緊緻,風姿綽約,兩道肩線如曲水順流而下,背部線條亦柔潤優美,實乃天生尤物。
所謂紅顏禍水,傾世之姿,大抵就是如此。樂小義心道。
此時,姬玉泫正半閉著眼,側首枕著自己的胳膊,眼睛虛開一條縫,幽深的眼瞳似帶了三分醉意,斜乜著樂小義燭光下溫暖柔和的臉孔。
「小義。」時隔多日,姬玉泫又一次叫了樂小義的名字,不是輕佻帶笑的調侃,柔婉的字句間,藏著幾分莫名心緒,轉瞬即逝。
樂小義指尖一抖,藥粉撲地從瓶口散落,比正常的劑量多了兩三成。
她將藥瓶挪開一些,看向姬玉泫。
姬玉泫柔柔地看著她,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感覺今日姬玉泫格外溫柔,笑容里沒有軟刺,眼神也不疏離,帶著兩分試探與不易覺察的期待,小聲問她:「那些傷疤,丑不醜?」
樂小義鼻間驀地一酸,她吸了吸鼻子,用力眨去眼底酸澀,誠摯地回答:「不醜,一點也不。」
她的眼睛裡藏了太多情緒,好像下一瞬就要從眼眶中流淌出來。
姬玉泫唇角抿起一抹笑,許是夜深人靜,氣氛到了,她心底忽然生出想被人理解的渴望,想多說幾句,主動向樂小義袒露真心,也奢望樂小義真能是她的良人。
「我殺過許多人。」姬玉泫笑著說,就像說吃過幾頓飯喝了幾碗茶那麼輕鬆寫意,「在我身上留下傷痕的人,都死了。」
「他們該死。」樂小義突然變得狠絕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