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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她睡著吧,身子骨弱,又才破殼,嗜睡也不稀奇。」
渚幽垂著眼,瞳仁黑得很,那眼梢往下垂著,襯得整個人無辜又毫無鋒芒。
可認得她的人都清楚,這魔和無辜二字根本沾不上邊,她若是動手,可不比三主仁慈。
她周身魔紋似纏枝一般,該是令人懼怕的,可魔域裡那群東西偏偏都愛看臉。
即便是見她輕蔑一笑也不由得軟了心,恨不得把心掏出來給她,哪還惦記著怕。
這樣皎皎如月的人,合該在九天之上,可卻偏偏入了魔,就算有人真把心掏出來,她也是瞧不上的,魔該有的脾氣,她學得七成像。
「尊主真要保這龍?」撼竹仍有些憂慮,「難不成……真要換心頭血?」
渚幽碰了碰長應龍鱗邊緣的刃口,「不換就可惜了,我從龍宮抱回來的這顆蛋,可是個寶。」
「那日後她若是……」撼竹皺著眉。
渚幽的指腹轉而又落在龍首上那本該長角的地方,「她剛破殼不久,化形就能化成四歲孩童的模樣,僅僅數日,身長又長了數寸,就連無妄溝下的銅鈴也與她有關聯,雖身無靈力,可威壓卻深不可測,日後大有可為,這氣數並非常人敢企及的。」
「這龍如此古怪,不是更應避開麼……」撼竹慌忙道。
「若她入了魔呢。」渚幽雙眼一抬。
撼竹愣住了。
渚幽眼眸微微彎,「她未必會入魔,但總歸是在重塑肉身,定然不會輕易就死了。」
撼竹仍是不明白自家尊主究竟在想什麼,她只盼著尊主安然。
反正她也左右不了尊主的決斷,乾脆說道:「尊主淵圖遠算,這等智謀九天之下難有可比之人。」
「難不成九天之上就有了麼。」渚幽好笑地看她。
撼竹雙頰一紅,連忙道:「自然也是沒有的。」
這幾日裡,大小宗門都快來齊了,按理來說兩位主應當會有所動作,可是宗里卻十分平靜,壓根沒魔鬧事。
渚幽將龍捋直,思緒重重地抬了頭,「你出去走一圈,看看能不能遇到驚客心,她身上不知道帶了什麼東西,我竟搜尋不到她的所在。」
撼竹大驚,她可不知第三主竟也在這宗里,先前渚幽遇上驚客心的時候,她還在上禧城中。她忙道:「二主何時來的?」
「來了許久,那日我們從論道峰迴來時,還曾碰見過她。」渚幽無甚波瀾地道。
「她變作了什麼模樣,她認出我們麼。」撼竹在外人面前有時雖趾高氣揚的,可到底還是自家尊主給的底氣,在尊主面前仍是戰戰巍巍。
渚幽大致描述了一下,「人模狗樣,倒是男人會喜歡的樣子。」
她輕手碰了碰長應的頭,龍首上那突起的痕跡比前些日子更明顯了些,像是就要長出角了。
撥著龍首的食指又彈了一下那堅固的龍鱗,黯黑的鱗片邊緣鋒利如刃,尋常人碰不得,碰一下便會皮開肉綻。
可渚幽卻不怕,不但彈了長應的頭,還跟擺弄什麼器物一般,將龍身又擺正了。
幸好長應未醒來,這要是睜著眼,又得煞氣沉沉還冷聲冷氣的了。
撼竹受命頂著凡人的軀殼出去走了一圈,雖說沒追蹤到驚客心的氣息。
但卻遇見了幾個凡人在爭鬥,看穿著應當是一個宗門的,還是從華承宗外來的。
華承宗內除了論道台外,按理來說是不允許弟子私下打鬥的,但這規矩顯然不能用在別家的弟子身上。
與其說是爭鬥,又不如說是在打鬧,畢竟這幾個凡人修為不高,打起來就跟撓癢一樣,又著實野蠻,數回連拳頭都用上了,還偏偏還個弟子被打得滿臉血。
撼竹魔性難移,覺得此情此景還挺有意思,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其中有個瘦條條的小矮個站在邊上,一個勁在揉眼睛,似是在哭一般,可偏偏他臉上乾淨得很,又一滴眼淚也沒留下來。
山上雪大,他肩膀和頭頂上全是雪,低垂著的眼中眸光陰惻惻的,並非外表看起來柔軟,反而戾氣沉沉。
看著倒是個做魔的好料子,撼竹心想。
那幾人打得火熱,互相拉扯著彼此的衣裳,獸毛大氅被扔在地上踩了好幾腳,也不知是施了術還是怎麼的,上邊一半濕淋淋的,一半被燒得焦黑,怕是穿不得了。
其中有個女修道:「你莫要看師弟神魂不齊全就欺負他!」
另一人附和道:「這一路上,你可給過師弟好臉色瞧,師弟是傻,但不是能讓你欺負的。」
「師父不在,你還真無法無天了!」
說著,被壓著打的那男修伸手去拽他師弟的胳膊,那瘦條條的師弟被拽了個正著,渾身像是沒力氣一般,就這麼一扯,撲通一聲就跪在了雪裡。
雖說山上雪厚,可這雪下到底還是山石,那雙膝往下一沉,登時一聲重響。
幾個護著他的人登時紅了眼,猛地將出手的那人拉開,一個個神情惡狠狠的。
可到底是凡人,一個個年紀也不算太大,一臉兇相倒像是在虛張聲勢。不像是魔,若真鬥起來,是要見血的。
撼竹朝那瘦條條的小矮個看去,只見他垂著頭跪在地上,雙手也插進了白雪中,露在雪外的腕骨紅通通一片,雙肩還一顫一顫的,看著真像是在哭。
「師弟生來三魂不齊,他傻是傻,可到底沒害過你,你憑什麼這麼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