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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膚色黢黑,唇卻是蒼白一片,咧唇一笑時,口齒森白。
「出來!」他凜聲喊道。
陰森寒涼的魔氣滾滾而來,遮天蔽日,似要將這濁世侵蝕占盡。
渚幽雙眸驟亮,她雖本無那暴戾之心,入魔多久,鮮少有什麼人或物能激得起她的心潮。
可在覺察到這令風雲變色的魔氣時,她仿若回到了入魔的那日,心底貪嗔痴怨皆被勾起,後背似又隱隱作痛。
然而她並不怒,只覺周身如受滌盪一般,被這彌天魔氣給薰染得格外愜意。
她已入魔,能令她神清氣爽自然是這遍天魔氣,而不是神光。
長應立在一旁,眼中無甚波瀾,果真似在旁觀一般,不喜也不怒。
她側頭朝渚幽看了一眼,眸光不咸不淡的,慢騰騰又垂首朝底下看去。
渚幽見到魔主之時,心中那固執的念頭將她的心越纏越緊,一日達不到這企圖,便一日不得舒坦。
她哪還管身邊站著個什麼神尊,既然長應將她帶至此地,就休要怪她。
魔本就不是講情面的,她起初換心頭血本就是想利用這龍,只不過……
在朝夕相處中,心中多出了那麼點兒不舍
海浪中嘶聲叫嚷的大魔猛地揮動手中長劍,那劍是渚幽見過的。
先前那被鎮魔塔噬得只剩一魂的傻子,他在夢中便是用這劍捅穿了同門的胸膛。
那劍也是烏黑一片,其上魔氣騰騰。
然而不論魔主如何叫喊,海上除了這一群魔兵與他,便再無旁人。
魔主怒極,劍尖所指之處,水花迸濺開來,這若是平地,定已被炸出成百上千個填不起的深坑。
海水被掀起後,又簌簌朝他們兜頭落下,魔主周身本已濕透,故而毫不在意。
渚幽尚不敢貿然出手,可她周身如沸,就連氣息也灼熱了幾分,實在是等不及了。
一等便會錯失,這一錯失也不知何時才能遇上。
她正欲傾身而下,卻見天穹上烏雲如被撥開,玄暉神光斜斜灑落海面。
這原本黢黑一片的海登時被照得波光粼粼,如萬千魚鱗覆於海上。
神光落下的那一瞬,她不得不眯起了雙眼,煩悶爬滿了心頭。
濃雲之間,那神光驀地化作了成千上萬的繩索,朝群魔身上纏了過去。
渚幽忽地被那一線明光絆住了腳,她皺起眉頭,本狂喜的心登時冷卻了大半。
這神光分明是覓著魔氣來的,而她身陷此境,自然也未能倖免。
長應怔了一瞬,冷著臉將渚幽身上的神光撥開。她見渚幽作勢要躍下,連忙將細長的五指摁在了她單薄的肩上,冷聲道:「回溯之後,在此境中所受之創皆非虛幻,即便是毫髮之傷也會痛如割魂裂骨,莫要衝動!」
「我不曾衝動。」渚幽回過頭,狀似冷靜了下來,可一顆心仍在躁動著。
長應皺起眉,她怎會不知渚幽想取什麼,她只是沒想到,渚幽身上的魔念竟已這般牢固執著。
她心知渚幽本該不是如此,只是因旁人從中作難,而讓墮入了魔域。
從入濁鑒後,她未多插手阻攔,是因覺得渚幽既然是古神轉世。
即便是再不願歸天,再如此心懷憎惡,也定不該因私念而枉顧三界。
可她似乎想錯了,渚幽當真想讓魔主醒來,此魔一醒,凡間便如修羅地獄,再如千年前那般,被惡鬼與魔族侵襲,當真成了凡人削魂煉骨之地。
如此一來,渚幽也必定掙脫不得這苦惡,定斷不去這罪孽和因果。
長應覺得,她得想個辦法,讓渚幽提早甦醒,再不必與這魔主有任何牽連。
然而古神若復甦,必定會經靈魄不齊之劫,她並不……並不願看到渚幽再被苦痛折磨。
渚幽側頭看她,不緊不慢道:「你帶我來此地,當真不知道我想取什麼?」
「我知……」長應已不再裝糊塗。
「那為何要阻我。」渚幽微哂,抬起一根手指點在了長應的手臂上,想將這龍的手緩緩推開。
她那手指已經泛白,長應卻巋然不動。
長應面色冷淡,「你若貿然下去,必定會被捲入戰中。」
渚幽側過頭,朝底下那征戰的兵馬看去,慢騰騰地揶揄道:「那你……就不會助我麼。」
她說得極輕,聽著甚是渺遠,卻又像是在引誘人心一般。
既然是魔,那自然是會迷惑人心的。只是她向來不屑於此,尤其是在見到長應之後,更是不願如此勸誘,可這龍偏偏黏了上來。
不是她有錯,是這龍不肯走。
渚幽已不想管顧太多,即便是自己的性命,也未在考量之中。她只想取到魔主一魂,她必須取到魔主一魂。
長應按在她肩頭的手微微施力,又捏緊了點兒。她一雙金目已成豎瞳,「你想讓我助你?」
渚幽并不奢盼這龍能說一個「好」字,如今她們境界懸殊,這龍不直接將她逮回天界已是萬幸。
她並未說話,就如同那時被架在了斬仙台上,不論處刑人如何發問,她都不動聲色。
不點頭,也不吭聲,似是在與之僵持。
長應皺起眉,緩緩將捏在她肩上的手鬆開了,淡聲道:「我不會助你。」
她不會將渚幽推入孽障纏身的境地,也不會讓人間成凡人被削魂煉骨的修羅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