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渚幽俯視著她,素白的銀髮垂在臉側,將她的神情給掩得晦暗不清,「上禧城就在這,我不在這,還能去哪裡。」
「我指的並非上禧城。」長應皺眉道。
渚幽恍然大悟,垂在身側的手窘迫地蜷了起來,卻硬是要裝出一副不以為意的模樣,她起先經觀商指引步入此地的時候,也覺得周身不適。
這煙花之地,當真污濁。
偏偏遠處妖魔還不分場合,連哭帶喊的,也不知是痛楚還是歡愉。一龍一鳳在此地碰面,還當真令人害臊。
渚幽哽了一瞬,反而問道:「那你何不問問我,如何入的極,又是如何度過那九死一生的天劫?」
長應沉默下來,這才敢確定,渚幽當真復甦了靈相,當真破了境,故而連法衣也有了變化。
她本是想將自己的仙骨抽出來給渚幽的,可渚幽不要,偏要走這險境。
既然仙骨不收,那她便不敢真心去攔,就怕渚幽有個好歹,所幸這上禧城中的玄妙還是被渚幽找著了,找到也好。如此一來,不必經那天雷地火之劫便能入極。
她仰著頭,已不能同先前那般一眼就看出渚幽的真身。
那懸在渚幽身後靈相模糊一片,隱約是只鳳凰的模樣,但其身丹光耀耀,灼得她雙目熾熱。
長應金目微斂,終於瞧清了那環繞在渚幽身上的濃郁靈力,丹紅勝血,觀這修為,當真是一步入極。
在旁人看來,耗上千萬年才能達到的境界,於她們卻是觸手可得。
渚幽見這龍將她打量,並未撤去隱蔽修為的術法,而是將一身威壓緩緩釋出。
與龍族的不同,這朱凰的威壓炙炎如烤,烘得撲面涼風變得熾熱一片。
長應卻未被這威壓壓垮,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長廊中,望著那一角綢裙,說道:「還當真讓你尋到了隱遁天道的法子。」
渚幽仰頭觀天,只見這上禧城半明半暗,界限分外分明,一半映著玄暉,一半卻只有懸天的花燈在熒熒亮著。
她道:「確實找到了,否則我也不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裡。」
長應眸光微暗,眼中似籠著陰翳,她明了渚幽定是在觀商那知曉了上禧城的玄妙,只是不清楚這玄妙之處究竟在哪兒。
如今上禧城的玄妙,怕是只有觀商知曉。
「若我要問,那你會告訴我麼。」長應竟猶豫了一瞬。
渚幽眉間含笑,卻仍未從飛檐上下來,兩條腿翹在一塊,素白的雙足未被綢裙遮住,在這青黑的瓦片上輕飄飄地撘著。
她微微眯起眼,垂眼朝先前蛇妖被一舉奪命的地方望去,含混道:「饒是我不明說,你也會知曉。」
她出無淵時,是將魔主一魂也帶上了的,如今那魂掙被她捏在手中,只可惜被封了魂識,故而說不得話。
長應愣了一瞬,當這朱凰是在戲弄她,兩百年前早就習慣了,現下也無甚好氣的。
「你來捉我?」渚幽不緊不慢地開口,「我先前走時給你留了個念想,也不知你有未好好細看。」
長應皺眉,總覺得渚幽話裡有話,心道渚幽給她留的念想,想必就是那一粒芥子。她搖頭道:「我來看魔主的三魂有未歸一。」
渚幽將掌心一攤,手掌上恰就是魔主那一魂,她道:「並未……」
她著實坦然,好似不怕被人忽然搶走,像將魔主一魂當作了無甚重要的物事一般。
那魂渾濁不堪,與尋常的魔魂不大一樣,這一魂中竟夾雜著些許仙氣,黑白相間。
長應只看一眼,便知那魂是怎麼回事,這當真是魔主一魂,只是其中黏連著璟夷用燃心木補齊的兩魂。
如今魔主正企圖將那仙魂吞食殆盡,若容他將仙魂吞吃入腹,那他便當真是半仙半魔,尋常神力仙氣對他無濟於事。
這魔主當真是好計謀,想來千年前泯滅之前便已想過此法,這才設計投生鳳族,又將古神其一拖入了魔域。
長應仰著頭,面色登時寒冽難看,「你竟還將它帶著。」
「我帶它不是因喜歡它。」渚幽忍不住道,這龍當真擅長曲解她的意思,她也不知自己是在解釋什麼,一股腦就開了個口。
她將展開的五指又攏了起來,淡聲道:「我料想你不想看它將仙魂吞盡,但我不會給你,除非……你來奪。」
長應眉頭緊鎖著,忽覺得渚幽應當是想告訴她什麼,可語焉不詳,她一時間想不明白。
渚幽不緊不慢道:「我雖一步入極,但命中之劫還未歷,想來時日將近,只是不知那一魄會以何種方式被奪去。
若是劫難降至,想必你要奪去這魔魂更是輕而易舉。」
「你如今已復甦靈相,難不成還想令觀商復生,再吞其魔氣?」長應淡聲道。
渚幽哂笑了一聲,「我如今已境入無極,他那點魔氣哪是夠塞牙縫的,說來這無淵之境當真玄妙。
若不將他復生,我怕是這一世也弄不清,自己是如何被害至這田地的。」
「你……」長應一顆心突突直跳。
「我之靈相雖已復甦,但魔骨未完全化去,故不能稱作是神,亦不是完完全全的魔。」
渚幽垂頭看她,又道:「既然如此,我身負因果孽債又有何稀奇。」
長應往外站出一步,這才得以看清渚幽全貌,只見渚幽銀髮皎皎,正在把玩著手裡的魔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