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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雙掌隔空攏起,適才迸射出去的靈力被收聚成球,聚在了她的兩手之間。
這是從靈海中滿溢而出的靈力,如今她正緩緩將其吞入靈海之中。
靈海登時變得虛弱無力,裡邊那一片龍鱗變得程亮,明明黑如硯台,其上卻偏偏有彩光流轉。
那片鱗正緩緩替她將滿溢的靈力吞入其中,似是能鎮痛一般,在灼熱的靈海中緩緩散出寒意。
渚幽凝神靜心,將靈力運轉至全身,神識進入靈台之中,只見她的靈相仍在破碎著,好似被風沙侵蝕的石像,外皮緩緩脫落,露出裡邊的本形來。
靈相粉碎之時,她靈台也如遭刀剜,即便是以靈力嚴護也未能將疼痛削減幾分。
軀殼也苦痛不堪,她忍不住化出了原形,一隻通體漆黑的凰鳥登時展翅現于禁制之中,那凰鳥如遭火焚,周身通紅一片。
原本那炎火只沾在她的羽梢,如今竟躍動著,蔓延至她全身。
她周身沒有一片翎羽得以倖免,整隻凰鳥裹在火中,一雙眼也被映得丹朱如血。
好燙……
然而比不上數千年前殞身之時,更不用提兩百年前那受刑之痛。
與數千年前相比,那受刑之痛好似成了無足輕重的腹背之毛。
所幸如今天雷未降落,地火也未蔓延,她得幸遁匿於天道之下,不必受那九死一生的折磨。
只是渚幽心中清楚,在她將觀商那一魂帶走的時候,她已沾染上了那斬不斷的罪孽惡果,這一世怕是都不能償還殆盡,但……這又何妨。
觀商千年前便算計好這一切,害得她墮入魔淵,讓她對九天懷恨在心,更想令她與天道為敵。
可在將數千年前舊事一一記起後,她的這點悲戚和憤懣好似成了兒戲,好似不值一提。
混沌之時,她原本也無心無情,化凰後更是只知伏魔,她之道……
便在此……
她如今著了魔物的伎倆,枉顧本心,險些背道。
與往昔相比,現下的九天確實頹敗陳腐,但她的道並非九天,而在於本心。
只要她固守本心,她之道便能有迴旋的餘地。
凰鳥火翼一展,那燒得正艷的火苗沾在了屏障上,從外看當真像是一個碩大的火球。
火一燒起來,她周身皆冒著金紅之光,就好似回到了三千年前時,那時她一身翎羽算得上是艷絕世間,赤紅奪目,好看到只一眼便能令眾鳥傾慕臣服。
只是,即便艷火裹身,她身上的翎羽仍是墨黑一片。
她的每一片羽皆被火燎著,好似要被燒成灰燼,這明明是她的鳳凰火。
可她卻不能將其掌控,靈台中靈相變得越殘破,這鳳凰火便燒得越旺。
渚幽咽下痛吟,可嘴裡仍是傳出了若有若無的啼唳。
靈海中的那一片鱗倏然震出一道寒冽的龍氣,那寒涼之氣漫過她的五臟六腑,緩緩從體內震盪開來,好似海上翻湧的浪潮,正企圖將她這一身炎火澆滅。
她的靈相粉碎殆盡,好像大漠中的風沙,被靈力一卷,登時連個影也尋不著了。
那一瞬,渚幽錯愕想著,她渡劫又敗了嗎,她失了她的靈相嗎……
可靈台卻未虛弱半分,甚至變得更刀槍不入,在原先的靈相粉碎殆盡後,一個物什緩緩褪去金光,凝結成形。
那是一隻通體朱紅的凰鳥,頂上翎羽五彩斑斕,背覆四翼,分明是三千年前的原相。
就在那靈相凝出的一瞬,她身上被燒焦的翎羽緩緩剝落,身上癢痛不堪,似是萬箭穿身一般,又好似有什麼東西正從表皮上緩緩長出。
可渚幽閉著雙目,連自己究竟變成了什麼模樣都知道,只含混想著,她自己的鳳凰火要將自己燒焦了。
火光熊熊燃著,百丈外的魔兵目不轉睛地看著,俱是驚愕不已,他們在這地方已等了千年,未料到竟等來了一個……古神。
如今那古神就在他們面前復甦本相!
禁制之中,那被燒得連一根翎羽也不剩的凰鳥正懸在半空,明明啼唳不已,可卻連半點聲響也未傳出禁制之外。
她的背上,硬生生又長出了一對翅膀,一根根艷紅的新羽正在緩緩生出,一片片緊密相貼,丹朱尾羽垂落在地,頂上翎毛微微顫動著。
脊背上那根魔骨似被打斷一般,令她一時之間直不起身,她仰頭啼唳,禁制外眾魔雖聽不見,卻覺察到駭人威壓兜頭蓋臉而來。
那嵌在血肉之中的魔骨本來濃黑一片,可如今若是剜出一看,會發覺其上黑白兩色,分明至極,已……不能稱作是魔。
渚幽驟然睜眼,雙目瀲灩如含水,透亮而又澄澈。靈海好似成了無底深淵,叫她自己也探不到底。
先前吞了靈力的龍鱗略微一顫,其中溫潤靈力緩緩吐出,歸回她的靈海之中。
她變作人身緩緩及地,反手朝自己的脊背按去,她眸光晦暗,心血如沸,沒想到自己竟一步入極,還令這脊骨也脫了魔相。
靈台中原相已歸,她非神非魔,這軀殼若是為觀商所用,指不定又會倒騰出什麼風浪來。
渚幽心下輕哂,靈台如沐,雖心知這因果孽障是甩不開了,但卻覺得分外輕快。
她垂眼思忖,如今靈相復甦,她命中失魄的那一劫卻未到來。
此時不來,想來一會就該來了,但——也無甚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