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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應挪著鼓凳,仗著自己模樣長得小,臉也還是嫩生生的,就這麼將下頜撘在了她的手臂上。
那微尖的下巴直往渚幽手臂上戳,渚幽手肘一曲,捏住了她的下頜,把這龍首往別處挪了挪。
「你為何要拿這面鏡子?」長應被挪開了頭也不見怒,滿臉淡然地問。
渚幽只睨她一眼,未曾答話。
她拿這觀天鏡,自然是想看看天界那群仙在做什麼,那鎮魔塔在神化山里被她毀了,想必眾仙會慌慌張張地重修一座。
客棧外皆是喧嚷聲,有些個小孩兒還啼哭了起來。
渚幽手一抬,大敞的窗嘭一聲關了起來。她取出了一隻魔童捧日的燈盞,細長的手指微微一勾,周遭的光亮便像是被吸附了過來,聚成了個拇指大的光團。
明明屋外炎日高懸,這屋中的光卻被凝成了這麼一小朵,慢騰騰地隨著她的手落在了燈盞上。
一時間如臨黑夜,若是這燈一熄,這屋子定漆黑一片。
渚幽食指一動,那燈盞上的魔童頓時閉起了眼,還將雙手攏了起來。
那魔童金像的像雙手一合,捧在其手心的光頓時被掩起,屋子裡連一寸光也見不著了。
周遭暗得不見五指,長應隨即也瞧不見渚幽的臉,幸而這魔的氣息仍在,她那狂跳的心才稍微安分了點兒。
她循著那溫熱的氣息,伸手摸到了渚幽的肩,直把小臉往渚幽的肩上貼。
渚幽正想將蒙著觀天鏡的黑綢布掀開,肩頭上冷不丁貼上了只龍,也不知這龍怎這麼黏人,像是怕黑一般,身子竟還略微顫了顫。
她伸手去推,竟還推不動。
可長應哪裡是怕黑,分明是以為這魔要將她丟開,連忙又挨近了點兒。
渚幽心裡明白,這龍這麼黏人,還不是她給慣的,當即又諒解了。
她纖指一抬,恰恰抵在了長應的眉心上,「屏息,莫要擾亂我。」
長應還真的屏住了呼吸。
渚幽見她乖了,手指略微施力,將其推開了些許。
長應這才乖巧地鬆了手,又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只是什麼都看不見,像是瞎了眼一般。
渚幽倒是瞎習慣了的,只是尋常時雙眼如蒙白霧,而如今眼前卻是黢黑一片。
她收斂了周身魔氣,掀起了那黑綢布,掌心貼上了冰冷的鏡面上,那鏡子上的仙氣刺得她掌心如受針扎。
可也不過是針扎罷了。
那些凡人不懂怎麼用這觀天鏡,故而只能通過這觀天鏡得知天人的指令。
她的神識穿過了觀天鏡,身上也如蒙仙氣一般,輕易便進了天門。
那數丈高的白玉天門和記憶中無差,只是守門的天兵換了別人。
過了天門,只見一方寒池躍入眼中,池中紅蓮盛放,玉琢般的鶴在啄著羽毛。
天兵未曾發覺有魔潛入,一動不動地站在天門兩側。
渚幽的魔氣已然收斂,穿過觀天鏡時,身上還裹上了這鏡上若有若無的仙氣。
她未曾想過,再一次步入天門,竟是用的這種法子。
鎮魔塔遭毀,先前持塔的芝英仙自然會被問責,犯了事的仙大多會被囚在落星泉中。
她那一縷神識繞過縈迴的飛廊,從亭台上的仙瓊玉露上一掠而過,只見數個身著輕紗的仙子正熬著仙釀,一個個心事重重的,嘴還動個不停,似乎在聊些什麼。她的神識一頓,附在了其中一仙的髮釵上。
「芝英仙被困在落星泉里已有數日了,聽聞是什麼也問不出來。」
「怎會問不出?」另一人詫異道。
「審訊的大人問她什麼,她都不肯說,後來不得不入了她的識海,怎料……」
「她的識海怎麼了?」
「怎料,她入神化山後那的一縷靈絲竟連根也不剩,故而才什麼也記不得,分明就是被拔去了靈絲。」
「這不是會將鎮魔塔毀去的那大魔所做的吧,否則又有何人會去毀她的靈絲?」
「那魔真是陰險狡詐,毀了鎮魔塔不成,還要將芝英仙的靈絲毀了。」
「既然如何,為何不將芝英仙放出,靈絲又不是她自己毀的,她並非有意隱瞞啊。」
「可鎮魔塔到底是在她手中變成那副模樣的,若不罰她,又怎能服眾?」
渚幽聽了一會便寡然無味地走了,她做了什麼自己清楚,鎮魔塔確實是她毀的,但芝英仙的靈絲卻不是她拔的。
只是此事不大好解釋,當日在神化山里,除了她以外,似乎還沒誰動得了芝英仙的識海了。
三主應當未進神化山,即便是進了去,也未必會動手,尤其是那驚客心。
起初驚客心想將她騙進神化山,可不就是盼著那鎮魔塔要她的命麼,又怎會好心好意地替她善後。
落星泉在地宮之中,周遭螢火叢叢,依傍在泉水之上,狀若羅星,故而喚之落星泉。
這是這落星泉常常是無人看守的,裡邊也不曾長住過什麼犯錯的仙。
畢竟天宮中規矩甚多,這些仙若非生來便有仙筋仙骨,多半是好不容易才修得正果的,又怎會傻愣愣的去犯什麼天規。
故而泉中靜淒淒一片,除去把守的天兵以外,就只有被困在泉眼裡的芝英仙了。
芝英仙一身彩衣濕漉漉地貼在身上,鬢髮凌亂,臉色也蒼白如紙,周身痛得止不住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