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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應站起身,不解地望了過去。
那團灰霧越來越濃郁,如同硯台墨汁傾灑,還將壁燈照出的光都給暈得晦暝昏暗。
這便是魔霧別境,別境裡另有一番天地,就如同其餘兩界的洞天福地。
渚幽朝長應勾了勾手指頭,「過來……」
長應也不怕自己被賣了,當即走了過去,邊問:「這是要做什麼。」
渚幽看她一臉迷濛,這傻愣愣的模樣不像是裝的,登時覺得這小丫頭又可愛了幾分,慢騰騰道:「你不是怕死麼,我來救你。」
她說得極其隨意,根本不像是要救人的樣子。
長應果真連自己被賣了也不知道,不緊不慢地走近那團灰霧,在霧氣如爪般朝她臉面撲去時,不焦不急地仰了一下身。
渚幽眼眸一彎,毫不憐惜的將掌心覆在了長應的後腦勺上,將她的頭往魔霧裡一摁,兩人身影頓時消失在大殿中。
再睜眼時,四周冰冷一片,入目皆是潔白,周遭的雪松成林,大雪如瀑,旁邊卻有一方溫熱的泉水正徐徐冒著熱氣。
這地方長應眼熟,看天色陰陰沉沉的,地上有一小塊地顯得有點兒禿,將底下未全然閉合的裂縫給露了出來。
細細長長一道,蜿蜒著如同黑龍。
這……不就是神化山一角麼,怎會在魔霧別境裡邊?
長應腳步一頓,稚嫩未脫的臉上露出一絲錯愕,冰冷的眸子微微轉動了一下,「你將神化山挖了。」
渚幽也不瞞她,「只撬了這麼一角,若是沒有這冰雪,換心頭血之時,你怕是會被燙熟。」
長應怎會不知道這魔身上常常滾燙似火,但多少到不了將人燙熟的地步。
「不信?」渚幽睨她。
長應頭一點,明明面對著撼竹時煞氣盈身,還極其孤傲倨傲,可這會兒卻乖得好似羊羔。
渚幽當她是剛破殼時對初見的人有了眷戀。再說,小丫頭黏人點兒也沒什麼不好。
「到雪上坐著,將衣裳脫了。」渚幽盤腿坐在了冰雪上,那纏著魔紋的腿隔著薄薄一層綢裙,緊挨在了雪上,冰雪似有消融的跡象。
她銀髮及地,似與雪融為一色,明明該是矜貴的九天鳳凰,卻偏偏魔氣纏身,眉眼還透著無辜。
長應直勾勾地盯著盤腿坐在雪地上的魔,一會才慢騰騰地坐到了渚幽身前,勾著自己的衣襟愣愣問道:「為何……要脫衣裳。」
「不脫我怎麼取你的心頭血。」渚幽懶散抬眼,將纏枝紋的外裳褪了大半,肩上和手臂上魔紋盡顯。
長應的雙目一轉不轉,甚是木訥地看了好一會,心陡然撞向胸膛。
她面前那本該皎皎如雪的魔,在半褪了衣裳後,頓時就沾染了幾分稠艷,她甚至有些想抹去渚幽身上的魔紋,叫它們莫要亂纏亂繞。
姝色可謂勾魂,長應連忙斂了眸光,總覺得這不該是能多看的。
渚幽那紗衣一褪,手臂里側那道蜿蜒的疤也露了大半,那疤痕生得猙獰,似是皮肉被硬生生剝開後,從裡邊抽出了什麼東西。
這等境界的,不論是仙還是魔,身上是不會同凡人那樣留疤的,如今這疤卻難看可怖,分明是被神力所傷。
長應眸光微斂,毫無血色的唇微微一動,「你手臂上的傷是誰留下的?」
「怎麼,你又想替我報仇了?」渚幽揶揄了一句,無辜可憐全無。
長應未答,她慢騰騰地扯著衣襟,正想著要如何作答時,餘光斜見渚幽那隻素白的手伸了過來。
她的衣襟驀地一敞,寒風直襲胸膛。
長應怔了一下,下意識抬手掩在了胸前,接著才發覺,她被扯落的只有外衫,裡衣還穩穩噹噹地裹在身上。
長應連忙抬眼,恰迎上了渚幽揶揄的目光。她面色冰冷,遭這麼一扯,活像是被人糟蹋的小白花一樣,只是這小白花只是掩了一下,卻並未掙扎。
甚至在愣了一瞬後,還自個將裡衣給拉下來了一些。
「怎麼,還怕我吃了你?」渚幽嘆了一聲,溫熱的指尖往長應那還略顯柔弱的胸口上輕戳了一下。
「倒是不怕……」長應硬要面子地答。她明明仍是孩童長相,卻像是飽經風霜一般,冷漠決絕,不像是會動情的。
這樣恰好,渚幽心想。
「換心頭血後,你興許會覺得身如火燒,若是覺得燙了,你便在這雪裡滾上一滾,我是幫不了你的。」
渚幽在魔堆里待久了,此時見她遮遮掩掩的,忍不住揶揄道:「何必遮遮掩掩的,你這豆芽菜模樣,求我看我也不想多看。」
長應猛地抬頭,一雙眼轉也不轉地盯向面前的人,又怔住了。
她欲言又止,竟破天荒地垂頭看了自己一眼,隱隱約約覺得,她真不該是這副模樣的……
不該是這豆芽菜模樣。
渚幽當她是被嚇著了,不由得笑出了聲。這龍好歹是個神裔,多少聽不得這種話,雖說她也聽不得,但早已經聽慣了。
她就喜歡將這本該純潔無瑕的東西弄得一團糟,若是這小龍也入了魔,那可就有意思了。
「真不怕麼……」她見長應面露難色,還分外體貼地問了一句。
長應搖頭,「無甚好怕的。」
渚幽眼一垂,慢騰騰地將綢裙拉下,身上白得像這周遭的雪,似是遠山起伏的雪頂一般,底下卻被墨色遮了個完全,那赤紅的束帶緊緊系在腰上,未松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