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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道靈力急湧向前,凝成了熠熠白光,又似裊裊白綢,無聲無息地沉入那面鏡。
若是以往,鏡中定有數層漣漪蕩漾開來,似是冰封的潭面化開一般,那便是禁制已去的意思。
可這一次……觀天鏡中卻未見漣漪。
站在的主峰上的幾位宗主都已是大乘之期,自然觀得見百丈外的幕幕,只見觀天鏡中忽生一字,待看清時,他們面色驟變——
一個「魔」字。
布陣的弟子愕然收回了靈力,大陣遂破,而觀天鏡中的字也如墨汁綻開一般,消失得一乾二淨。
其餘弟子皆是站在陣外,壓根不知道那鏡子怎麼了,只知布陣幾人不單變了臉色,還顫著身戰戰兢兢的,活見鬼一般。
眾人紛紛交頭接耳地說起話來,一個個探頭往前看著,好奇得很。
其中一名布陣的弟子還哆嗦得連劍都快拿不穩了,雙腿軟得像被抽了骨,面色一片慘白。
然而鐘聲又響,峰上傳來不知是誰的聲音,那人瓮聲瓮氣,明明聲音不甚高昂,卻蓋過了那低沉沉的鐘聲。
「啟陣……」
這聲音十分好認,又沉又沙啞,正是周熹照。
人群中的渚幽抬了眉,雙手往身後一背,悄悄掐了個訣,將峰上眾宗主所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
「周宗主,使不得!」
「仙人已道此番有險,周宗主為何執意開山?」
「若是我派弟子出了差池,周宗主如何償還!」
周熹照卻仍道:「啟陣……」
陣中弟子會意,又重新站直了身,那被嚇得雙腿發軟的弟子也不得不施了靈力。
渚幽雖站的遠,可仍能看得一清二楚。她並非用眼看的,而是用的神識。
方才觀天鏡中的那個古字黯沉如墨,就像是她身上的魔紋一般,也不知再度啟陣會不會又現出那字。
她不知天上那群仙是怎知此處有魔的,是算出來的,還是……看到的。
觀天鏡繼而又亮起,鏡中如盛了一汪水,那泛著光的波紋緩緩朝鏡沿盪出,鏡面朦朦朧朧,似是蒙了一層灰,若是清晰些,想必就能見到天上的仙了。
不見魔字,卻有水紋,想來山門已開。
這一次瞧不見那「魔」字,峰上的幾位宗主微微沉下了心,可到底還是耿耿於懷,不知頭一回時是不是仙人弄錯了。
可九天之上的仙怎會輕易出錯,凡人想登天梯,一步錯則步步錯,成了仙若再想錯那可是觸犯天規。
幾位宗主紛紛仰頭朝塔尖望去,面色不善地齊齊拱手,說道:「望周宗主能予指示。」
塔中,周熹照沉悶的聲音傳了出來,「既然禁制已除,山門已開,便擇弟子進山,謹防魔物,也切記……莫讓此事驚擾了諸宗弟子。」
這是要封口的意思了,幾個宗主再一揚手,給布陣的那幾個弟子施了個封口咒。
撼竹默默無言地站在邊上,瞧見那幾個布陣的弟子臉色忽白忽紅,明明張了口,卻連一個字音也沒有吐出來,當即明白了——
好傢夥,竟施了個封口咒。
山門已開,甭管有沒有魔,這神化山到底還是要進,仙人都已將禁制去了,此番若不進,豈不是不給天界面子。
更何況,裡邊的機緣和靈器多如牛毛,誰能幹干看著。
渚幽捻著她的那粒芥子,仰頭眯著眼朝主峰上望去。
若是方才沒有重新布陣,說不定山門也不會開了,也不知這周熹照是真不怕魔,還是就算怕也硬要開山。
從這軀殼的識海中,她只知周熹照那年從神化山裡帶著弟子出來,就變成了這副不肯見人的模樣,不知他究竟經歷了什麼。
周熹照心中有執,有執便易生魔,渚幽微哂,心中並無憐憫。
周遭的弟子鬧哄哄的,聽到峰上周熹照說了「開山」二字,一個個面上泛起喜意,興沖沖的就往後峰去,有一些仍留在原地等布陣的同門。
那抖著身的弟子收劍走了過來,聽見有人問:「方才是怎麼了,為何又重啟了一次大陣,我觀師兄方才面色都變了,可是碰見了什麼難事?」
那人被嚇得臉色蒼白,本想說話,卻連一個字也擠不出來,雙肩抖得停不了。
他左右望了望,緊皺著眉頭,像是話不吐出來心又不舒坦一樣,過了許久才捏住了問話人的手。
渚幽沒急著走,用心音對撼竹道:「你不必跟著,走一趟上禧城,去找無不知,切莫在人間久留。」
撼竹點點頭,她將自家尊主的話牢記在心,只是不知那無不知是不是真的知曉,修得重塑肉身此等古術的究竟有哪幾人。
她垂眼看向自家尊主捏在兩指間的那芥子,心裡可舒坦了不少,那小丫頭未傍在尊主身側,她也放心了許多。
她倒不是排擠長應,只是一看見她就心慌。自那日被長應吐的那一口靈力給撞飛後,她更加覺得這龍不可與尊主太親近。
撼竹抿了一下唇,輕聲問:「可要屬下將長應一併帶回魔域?」
這心音明明該是只能彼此聽見的,可她話音一頓,芥子裡的龍竟又一陣鬧騰。
那芥子在渚幽的兩指間劇烈的震顫起來,險些被撞得脫手而出。
渚幽捏緊了芥子,不知長應是不是聽見了什麼,她心裡覺得古怪,皺眉說:「不必,你看不住她,這龍本事大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