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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應微微抿起的唇這才鬆開了一條縫,吝嗇地擠出點兒字音,「我好冷……」
渚幽被這麼個幼小的稚兒偎依著,一時有些不知所措,連雙目都迷濛了起來。
她心生疑慮,任長應抓著一隻手。抬起了另一隻胳膊,將素白的食指抵在了長應的眉心。
眉心裡是識海,亦是魂思,但凡是個修士,就不會讓人輕易觸碰自己的眉心。
渚幽想一查究竟,看看這龍究竟經歷過什麼。
長應動也未動,定定站著讓她的手指抵在了自己的眉心上,甚至還微微仰頭,迎上去一些。
太乖了,她頭一仰,雙目還不由自主地半闔起,冰冷的眸光收斂著。
一縷靈力自渚幽素白的指尖淌出,如銀魚一般,游進了長應的識海。
那一瞬,渚幽的神情變得很是古怪,似是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
撼竹沒敢吱聲,又打量了長應一眼。長應如今倒是乖順,可誰知她會不會忽然又瘋了,一個不舒服就變得煞氣騰騰的。
然而長應沒有掙,也絲毫沒有掩飾,將識海全數展現在渚幽的眼前。
那片識海白茫茫一片,就像是渚幽瞎了眼的時候,看什麼都像蒙著霧。
裡邊除了白霧外,再看不見其他,似乎空蕩得別無它物。
白得好像是華承宗外的雪原,什麼也看不見,儼然空無一物,什麼也摸不著。
怎會有這樣的識海,縱使是個人,所經歷的慕慕總會在識海中留下印記。如此一來,才能回憶起昔日之事。
可長應的識海確實全是白霧,那白霧還透著寒意,令擅闖者神魂俱顫。
這樣的識海,連一根靈絲也見不著,叫人尋不到一縷記憶。
渚幽索性將靈力抽離,隨即放下了點在長應眉心上的手。
長應仰著頭問:「怎麼樣……」
渚幽神色複雜,就算是個失憶的,其後所歷之事也會在識海中留下痕跡,怎長應的識海里……一根靈絲都見不到。
就像是剛存了一縷靈絲,就被濃霧吞了,那霧將她的識海覆蓋得完完全全,似乎是在掩飾什麼。
那白霧莫非是什麼術法?她心想……
撼竹的眸光閃爍著,看自家尊主這神情,便知道長應的識海不大一般,小心翼翼道:「尊主?」
渚幽一言難盡地抬起眼,對長應道:「無甚特別的,你可還記得你剛破殼時發生了什麼事?」
「自然記得,我破殼而出時恰好看見你。」這話說得老氣橫秋的,可偏偏長應的臉生得嫩,像是能掐出水來,只是面色太蒼白了些,一副短命相。
渚幽抽回了被握著的那隻手,指尖上的涼意未退,不由得捻了捻手指,「那你為何要爬上懸樑,莫非是被嚇著了?」
她滿臉鄙夷,不大相信這龍還會怕人,怎麼可能怕人,這龍連她布下的那麼兇悍的禁制都不怕。
長應竟沉默了,眉頭微微皺著,眸光往別處一斜,「我觀你渾身皆是魔紋,便上了橫樑。」
「你還認得這是魔紋?」渚幽眼眸一眯,看長應又伸了手,連忙將自己的雙臂放在了身前的桌上。
長應沒握著,柔弱的雙臂慢騰騰收了回去,搖頭道:「先前不知……」
「這麼怕,你為何不乾脆上個天。」渚幽微哂。
稚兒面色淡然,雙目一抬,一板一眼地回答:「我若是能上天,應當……早就上了。」
龍上天理所當然,渚幽這才覓到了離奇之處,長應怎就不會飛呢,似乎只會在雪地里爬,也不知……是因身子太過嬌弱,還是因無人教她。
若是要教,那她定然是不會的,畢竟她生來就有雙翅,不像這四腳小蟲,渾身只有黑鱗。
「破殼之後的事你都記得?」
長應一臉莫名,稚嫩的臉上露出一絲絲困惑,「記得……」
渚幽更困惑了,既然都記得,為何識海里連一根靈絲也見不著,莫不是真被那來路不明的白霧給吞了?
她捻了捻手指,不大相信,「我再看看……」
長應下頜一抬,還從略長的袖口裡伸出了柔嫩的手,把臉側亂糟糟的頭髮給撥開了,讓整個額頭都露了出來。
當真很誠懇,又十分坦蕩。
渚幽又將靈力探入其中,這一回,她不光只是看看。
甚至還試圖撥開那重重迷霧,這霧若是能撥開,興許就能看清這識海的全境。
不曾想,在她將靈力覆上長應識海里的霧時,她的靈台忽一陣刺痛,長應那蒙了識海的霧爬進了她的靈海,還試圖將她的靈絲一併蠶食。
她雙目微眯,立刻驅散了那尚未占得一席之地的濃霧。
隨後,那詭譎的霧倏然鑽回原處,潛進了長應的眉心。
這霧當真連驅散都驅散不得,像是已經在識海中生了根。
長應微微低了點兒頭,似乎有些難受,她的識海中有如大浪掀天一般,濃霧如浪般洶湧翻騰——
似乎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
渚幽見她神色驟變,立刻收了手,還屈起食指彈了一下她的額頭。
力道不重,長應的額頭上卻頓時出現了一道紅痕,好似被凌虐了一番。
長應回過神,急急倒吸了一口氣,瞳仁略微一顫,糯聲道:「不知怎麼,頭似有些痛。」
渚幽不想再動這龍了,事到如今,她已能篤定這龍的來歷絕不一般,只是究竟有多不一般,還得看看她有沒有別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