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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被按著的弟子冷笑了一聲,「我看你們才是真傻!」
跪在雪地里的人抬起頭,神情懵懂得很,興許是太瘦的緣故,臉都快脫相了,看不出是好看還是不好看。
撼竹留意到,在他抬頭之時,有那麼一瞬,他眸中未斂去狠意。
這與長應倒是相像,只是長應更多的時候是漠然,像是什麼都不看在眼裡,這人眼中卻滿是戾氣。
她看了好一會,又覺得挺沒意思,缺了魂的人是修不了仙的。
即便是能修個幾層,也破不了境界,最後還不是會化成白骨,而即便是不走仙途轉身入魔,這樣的人也無甚用處。
剛要走時,她忽地留意到遠處有一人在往這邊盯著,那人所分出的神識十分收斂克制,叫她一時覺察不出。
想來是被矮個子抬頭時眼底的狠厲驚著了,藏在暗處的神識竟錯亂了一瞬。
撼竹連忙循著那神識撤離的方向看了過去,冷不丁對上了一張柔弱無害的臉。
是個女修,看著甚是純真無邪,長得還挺乖巧。她見撼竹看了過來,還抿著唇淺笑了一下,臉頰微微一鼓,分明是用舌尖頂了頂。
撼竹心裡咯噔了一下,忽地警覺了起來,她微微眯起眼,發覺這女修的修為竟不過金丹,可金丹哪能將神識分出體外?
這難不成是……
驚客心?
撼竹轉身就走,她覺得驚客心大抵是認出她了。她不想將驚客心帶到尊主面前,特地在外峰繞了幾圈。
冒著風雪吹了好一陣冷風,撼竹冷靜了些,也不知驚客心為什麼要分出一縷神識去留意那幾個軟弱可欺的凡人修士,難不成是盯上了誰?
腦海中閃過那幾個弟子的模樣,也只有那看著陰沉沉的傻子有點意思,可到底是個神魂不齊全的,實在沒什麼用。
回去時,她忽地湧上了個古怪的念頭,猛地抬手推門,險些被禁制給震得吐出血來。
渚幽倚在軟榻上,腰腹邊盤著的龍依舊沒有醒,軟得像是能用來打個結。
她抬了一下眼,食指輕飄飄地點在長應的頭上,不慌不忙地撤了禁制,一邊道:「這麼急急燥燥的,碰見驚客心了?」
撼竹連忙合上門,點著頭心有餘悸地說:「我回來時看見幾個不知是什麼宗門的弟子在打鬧,聽他們吵了一會,其中有個傻子似乎神魂不齊。」
渚幽一聽到「神魂不齊」這四字登時就來了精神,慢騰騰坐了起來,可仍是靠在軟墊上,腰肢懶洋洋的,隨手把長應撈了起來,放在腹上,「那你是如何見到驚客心的?」
「我察覺到一縷神識,循其而去時便看見了第二主,應當是她,只是她奪了凡人的舍,看模樣與原先完全不一樣。」
撼竹越想越心驚,那女修笑得柔情似水,可一舉一動卻像是吃人精氣的魅鬼,不是驚客心還能是誰?
「她盯著誰,那個神魂不全的傻子?」渚幽點在長應腦袋上的食指一頓。
撼竹不大確定,「興許是,那小子有些古怪,戾氣重重的,陰得不大像個傻子,可被打的時候卻又不知道還手。」
她話剛說,便像是做過無數次一樣,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步,緩緩在軟榻邊上蹲下,將脖頸伸長,朝軟榻邊上探了過去。
渚幽抬手朝她的眉心一點,頓時讀了她的識海。
識海輕易不會讓旁人碰,那是靈台,藏識之海,慧根所在,可撼竹卻不怕。
撼竹雙眼一閉,將周身靈力收斂,使得識海大敞,好讓她家尊主看得更分明些。
渚幽找出了其中一縷最為明亮的靈絲,用撼竹的眼看見了那傻子的模樣。
膚色蒼白,瘦弱,個子也不算高,看模樣大概是凡人十四歲的樣子。
他呆愣愣站著,看著幾人因他而打鬥,卻始終連一句話也沒有說,嘴倒是微微張著,確實像個傻子。
後來被猛拽一下撲通跪在了雪裡,他半隱在頭髮下的那張臉確實陰森森的,似是忍著滔天怒意一般,戾氣屬實很重。
循著撼竹的眸光望去,遠處一個女修悄悄收回了神識,長得純真又好看,確實是驚客心所奪的凡人軀殼。
那溫熱的食指一收,撼竹連忙抬手,似想將眉心上還未散卻的暖意給捂住一般。
渚幽腰腹邊上躺著的龍動了動,長長一條忽地又卷了起來,緊閉的龍目微微發顫。
撼竹登時屏息,生怕氣息一重就將這龍擾醒了。
渚幽安撫般拍了拍長應的龍脊,就這麼短短兩日,長應的龍身又長了些許,尾巴從榻邊垂了下去,額頭上兩處鱗片似要脫落。
就這麼一眨眼間,那黑沉沉的龍鱗像是銅片一般,叮一聲落在地上,鱗片邊緣處寒光凜凜,銳利如刀。
渚幽手一勾,落在地上的黑鱗便歸入她素白的掌中。
「這是要長角了?」撼竹壓低了聲音,她還未見過龍是這樣長角的,說來也奇怪,龍不該生來就有角麼,難不成這就是重塑肉身的弊處?
渚幽用拇指不輕不重地摸了摸長應頭上那掉了鱗片的地方,指腹被輕輕一頂。
隨即枯枝般的黑角如抽芽般抵著她的指腹長了出來。
長應那雙金色的龍目一睜,漠然且凜冽。
那一瞬,可怖的氣勁從它周邊震盪而出,撞得撼竹往後一個趔趄,咚一聲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