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渚幽腳步一頓, 心猛地揪在了一塊兒, 卻心知此時還不能讓長應出去。
長應見她回頭, 站起身便朝她走去,眼裡的魔氣雖未能完全消散,可仍是將那金眸給襯得陰陰沉沉的,有了幾分魔物的模樣。
渚幽入過魔,又怎會不知入魔後會成什麼樣子。
她剛入魔域的那段時日, 心緒混亂一片,心底下的貪妄將她的心頭占據, 滿心俱在叫囂著, 好似渴血一般, 險些就戮盡了魔域。
長應此時一定也是如此,但渚幽卻不擔心,她入魔之時身側連個能說得上話的都沒有,可如今……長應有她。
渚幽見這龍走來,乾脆站在原地等她走近。
長應抬了手, 將捧過醴泉的手覆在了她的脖頸上,手是冰冷而濕潤的。
許是當真怕她死了, 這龍還將掌心牢牢地摁在她的頸側,她的經脈因心跳而緩緩躍動著, 好似一隻被抓住了的鳥兒。
長應氣息驟急, 忽地張開了五指將她的脖頸握了起來, 像是要將她掐死。
可若長應真的想殺她, 必定早就下手了,又何必等到此時。
渚幽動也未動,氣息驟急,脖頸上青筋盡顯。
只見長應鬆了手,還挑開她的衣襟朝那片逆鱗摸了上去,像是要確認什麼。
那片逆鱗如今完好無損,連一絲裂紋也見不著,長應這才鬆了一口氣。
「你又去哪兒了?」長應寒著聲問。
「出去忙了些事。」渚幽將她拉到了醴泉邊上,還將她的袖口拉了起來,只見臂膀上那一圈圈紅痕還未消散,甚至還被燙出了一圈細密的泡來。
她眉心一皺,將眼帘一掀,緊盯著這面無表情的龍道:「你為何不用術法自己將這傷消去。」
長應沒吭聲,那金眸驀然一垂,似是被斥責狠了,一副分外可憐的模樣。
她的頭髮披在後背,發上和額前的金飾早不知掉到哪兒去了,顯得有些狼狽。
她沉默了好一陣才道:「這傷是你給的。」
渚幽愣了一瞬。
「你先前給我的,只有那一枚芥子,這傷我也要留著。」長應聲音淡淡。
渚幽手一顫,彎腰將五指探進了醴泉,掬了一捧水,緩緩澆在了長應的手臂上,涼得這龍一個哆嗦。
她緊抿的唇微微一松,說道:「我都已……給你了,還留著這傷做什麼。」
長應傾過身來,將頭拱到了她的頸側,龍形時如此,如今亦是這般。
明明是能睥睨的龍,此時像條小蛇,怪可憐的。
渚幽捏著她的手腕,不讓她將手收回去,冷聲道:「你倒好,非得丟個爛攤子給我收拾,我向來最煩這些事了,你不但吃飽了,還當了個甩手掌柜,當真舒坦。」
長應目露迷惘,冷著聲道:「什麼爛攤子。」
渚幽沒應聲,這龍的神志都亂成這樣了,哪還知道三界如今是個什麼樣的爛攤子。
她搖頭道:「沒什麼,等你好起來,我便讓你出去。」
長應皺起眉,「我何時才算好起來,如今還不夠好麼?」
她氣息一急,眸中的魔氣又騰了起來。
渚幽忙不迭抬手捂住了她的眼,「若你非要出去,那我便只能將你捆起來了。」
長應寒著聲道:「你不如現在就將我捆起來。」
渚幽心一沉,「說什麼胡話?」
「你不動手,我就要動手了。」長應抓住她的手腕,將覆在她眼前的掌心拉了下來,她眼中儘是魔氣,側頰上的龍鱗又一片片長了起來,身上遍布煞氣。
埋在雪裡的懸荊噌一聲作響,那束在上邊的朱絛被震得豁口百出,雪花自地上迎天而起,一時間天地好像對調了一般。
「那你倒是動。」渚幽輕嗤了一聲。話音方落,她的手腕被掐得生疼,猛地往後一仰,硬是被按在了雪地上。
長應陡然化作龍形,那五趾玄龍垂頭俯視著她,那映下來的大片陰影已能將她蓋了個完全。
她躺在雪上,此時無人摁著她,她當是能走的,然而她卻連身也未翻。
玄龍俯身,變作蟒般大小,好似絲滑的黑綢,緩緩在她身上蜿蜒而過。
這黑綢當真好看,旋動時其上熠熠生輝,比之九天神光還要奪目。
玄龍果真是得了趣,接二連三的要變作真身來弄。一邊說不想害她,一邊還不知收斂那一身銳利的龍鱗,硬是將她那脂白的軀殼給磨得四處俱紅。
「你怎會覺得你是在害我?」渚幽推開那拱夠來的龍首,手下著實不大舒服,這龍首上不光龍鱗遍布,還長著一對銳利的角。
長應聽不得這「害」字,一聽見這字眼,龍息變得更涼了,那龍角猝不及防地抵在了渚幽的脖頸上,若是刺破,那必定是鮮血橫流。
渚幽太信她了,此時被那龍角頂得側頸上筋脈狂跳,她才陡然回過神,猛地推開了這不知輕重的龍首,眯起眼道:「你如今才是要害我。」
玄龍登時盤緊了身,果真像極了黑綢,將朱凰纏得緊緊的。
渚幽臂膀和脖頸上緋紅一片,偏偏這龍還要朝衣襟里鑽,許是龍鱗上還沾了雪的緣故,涼得她顫了一下。她她雙膝著雪,本想爬出去,卻被這龍死死勒住了。
當真是自尋苦頭,她就不該那麼說。
渚幽只得撐起身,綢裙又皺成一團,龍尾正在那兒造作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