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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雪飄搖落下,那嗡嗡直響的懸荊劍忽地靜了下來,再無動靜。
也不知過了多久,渚幽的銀髮灑了遍地,踝骨上繞著一截墨黑的龍尾,乍一看像是她那魔紋又長回來了。
玄龍變回高挑纖細的女子,將渚幽的手牽了起來,放到唇邊碰了一下。
渚幽翻身將長應按在了下邊,額頭抵在她的肩上,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般,用泥濘處蹭著長應那兒。
長應仰躺著定定看她,蒼白的臉上浮起緋色,她側著頭,捏著渚幽的一角衣襟道:「若不,你還是將我捆了。」
渚幽微微皺眉。
「這一回捆嚴實些,將我同那樹綁在一塊兒。」長應慢聲道:「龍性本如此,我怕你……」
「會乏……」
「當真?」渚幽耳廓緋紅一片,如這龍所願扯出了一根翎羽。
「當真……」長應淡聲道。
翎羽化作的朱絛朝她飛了過去,她雙臂俱被束到身後,金目略微低垂著,連鼻尖上那顆小痣都顯得格外可愛起來。
渚幽捏著朱絛的一端,卻未立刻起身,她低垂著眼,眼梢鳳紋紅得像是沾了鳳凰火。
她將長應的手牽了過來,交換著開慰起谷底桃枝,被焐熱的雪水又淌了下去。
片刻,渚幽捏著那朱絛,牽著長應往梧桐木去,和在沙城裡時仿若對調了一般。
她將朱絛拴在了樹幹上,就拴了一圈,就跟沒拴無甚兩樣。
「不如讓我來。」長應皺起眉。
渚幽卻將她的袖口扯了扯,好將那炎火般的朱絛給隔著,一邊道:「我本來沒想再拴著你,是你硬要如此。」長應頓時無話可說,合著這是在應付龍。
渚幽看了她一陣,轉而又出了芥子,到上禧城下的妖界去了。
自不動法王將須彌山搬到了上禧城後,妖界與九天的界限便越發分明了,妖界受那佛力一震,硬生生又往下沉了點兒。
在妖璽被奪走後,一眾妖兵得以重歸妖界,妖主也安然無恙地回到了大殿。
興許因渚幽提過此事的緣故,在她下至妖界時,縹緲仙已不見蹤影,應當是回九天去了。
那富麗堂皇的宮殿裡靜悄悄一片,小妖們正在四處巡查著,連走動的腳步聲都放得格外緩,生怕擾著了在大殿中休憩的妖主。
渚幽來時未變作真身,還刻意收斂了氣息,故而一眾妖兵還未覺察到客至,大殿的門便被推開了。
殿門外的塑像倒像是有神智的,回回見到朱凰到來便會躬身相迎,比迎妖主還要殷切。
那塑像動起來時咯吱作響,引得一眾妖兵紛紛回頭。
然而他們什麼都還未見著,殿門前已經空無一人,好似無人來過。
月隱還未睜眼,便察覺到殿內的石像竟動了起來,她心下知曉來的是誰,甚是惶恐地起身,險些一個趔趄便倒了地。
一旁的侍女匆匆將她挽住,側頭朝殿門看去,驀地瞧見了只身前來的朱凰。
「大人……」月隱連忙傾身,自上次一別,她便未再見過渚幽了。
渚幽微微頷首,朝她走近,打量起她的面色來。
那蒼白的臉上多了些血色,手腳看起來也有力了許多,不像先前那麼虛弱了。
渚幽眸光一垂,落在了月隱的手腕上,只見那腕骨上套著一串佛珠,果真是當初不動法王手裡的那一串。
佛珠看似古樸陳舊,實際暗藏無上佛力,這並非不動佛對月隱的憐憫,而是對妖族的饋贈。
月隱對這朱凰說不上是害怕還是敬畏,若非朱凰,她定不會上九天,也不會將妖璽交出去,更不會得不動法王的這一串佛珠。她輕聲問道:「不知朱凰深夜造訪,所為何事。」
渚幽還挺喜歡這妖的,柔順且聰明,還不像別的妖魔那般,滿腹彎彎繞繞的腸子。她將掌心一翻,掌心中頓時出現了一方妖璽。
那妖璽完好無缺,和交出去的時候一模一樣。
月隱愣了一瞬,本想將手抬起,可指尖只微微一動,便被她忍了下去。
侍女不解其意,心道難道朱凰不是誠心將這妖璽還回來的麼。
渚幽的掌心近乎和妖璽一樣白,那妖璽雖然不大,可卻是沉甸甸的,然而托著它的手卻穩到不能更穩。
她道:「此物是我從玄龍手裡取來的,替你們將這妖璽奪回來的不是我,是玄龍。」
月隱收斂了眸光,「還盼大人能替妖界轉達謝意。」
「你如今身體如何。」渚幽并未答應,反倒問道。
月隱將攙著她胳膊的侍女給拂開了,即便是無人倚靠,她也已能站得穩穩噹噹。
她低垂著眼道:「如大人所見,如今靈相受佛力所供,已恢復了三分,但運轉靈力時還略有遲滯。」
「看來這串佛珠當真是好東西。」渚幽頷首,她雙眸一抬,眼眸彎下時,那眼梢的鳳紋也為之一動,「如今不少妖魔湧入了妖界,不知妖主有何打算?」
月隱淡聲道:「我在位多年,如今對妖界已是有心無力,但手下尚無一人能繼此位,而魔主泯滅,上禧城又被壓在須彌山下,入界的魔必定會愈來愈多。」她眸光黯淡,模樣柔弱又可憐。
那被推開到一旁的侍女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忍不住低聲道:「王上近段時日夜不能眠,凡間遊走一些妖魔也入了城,妖市亂作一團,而妖璽不在,王上也用不得那些妖兵,故而只能幹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