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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早知道長應定是不會容她將那一魂帶回去的,可這一時半刻的相處,卻險些蒙了她的心。
長應動了動唇,卻未提及那一魂,而是道:「我們在這濁鑒中待了有幾日了。」
渚幽不想應聲。
「我靈魄受損時,險些神志不清,心下記著不能傷你,原以為你會不管不顧,沒想到竟守在此處。」
長應說得極慢,本就不擅言辭,硬是要說出這麼一大段話來。
渚幽不解其意,本已捋得齊齊整整的心緒又亂做一團,她不慌不忙將垂在身側的手往背後藏,說道:「你靈魄受損本就是……因我,我怎能不管不顧,我豈是這樣鐵石心腸之人。」
一個魔說自己並非鐵石心腸,其實想來還挺可笑。
長應迫近她的雙目,似企圖將她的視線全部侵盡,逼得她眼裡只能有自己。
長應眼中寒意沉沉,眸光銳利如鋒,她不想渚幽留守在此處只是因為心有愧意。
渚幽皺著眉,心潮好似翻浪,忙不迭避開了長應的眸光。
「看我……」長應慌忙道。
百餘年前,渚幽對她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如今處境一換,她似乎有點不習慣了。
她並不是真想讓渚幽對她言聽計從,渚幽如今便很好,是她……一看便會心悅的模樣。
渚幽一哂,卻未回頭,「你倒是強橫。」
「可這強橫於你而言有何用?」長應竟還學會還嘴了,還得略微有些委屈。
渚幽心道,還真無用,她不吃這一套。她藏在後腰的手緩緩攥了起來,手背直往腰上貼。
她把那被長應捏緊的手往回抽了抽,還是沒抽出來,於是道:「今日能出去了麼?」
若是再拖下去,她魂魄離體太久,怕是要遭罪。
長應見她將手藏至身後,便猜到了她心裡所想。
她知道那衣袂里藏了什麼,是她不能讓渚幽帶出濁鑒的物什。
那是魔主一魂,碰了它便會沾染它十世不可斷舍的因果孽債。
「給我……」她涼聲道。
渚幽料到不免會這一遭,她雙目一抬,眼梢鳳紋似要振翅而飛,一雙眼無辜得水盈盈的,卻叫人瞧不見半分軟弱,「我要將它帶出去。」
長應眉心緊擰,「我會將你帶出濁鑒,但僅有一物不能帶。」
她雖未明說,可渚幽心下瞭然。
「那你不如將我留在濁鑒之中。」渚幽在賭,賭長應會不會這麼做。
長應定定看了一會,平靜而又冷漠,似是一切都盡在掌握之中,「你明知我不會將你留在濁鑒中的,我要你毫髮無傷地離開這濁鑒。」
「但你也明知我入濁鑒就是為了一魂,既然如何,你為何還要帶我入鑒?」
渚幽直視她的雙目,沒有半分的忌憚,慢騰騰地質問。
「你想入濁鑒,我便帶你進來,可我只允帶你一人,未說還要將那一縷魂也一併帶出去。」
長應眸光寒涼,眼中煞氣沉沉,她眉眼本長得姝麗,如今卻銳利如刀。
渚幽怔住了,只覺得浩瀚靈力從長應身上震盪開來,宛若連綿不絕的浪潮。
那靈力洶湧翻騰,鋒芒盡露,陡然將她鎮得不能動彈,只這一瞬,便知她同長應境界懸殊。
此番重逢,她和這龍說過的話少之又少,多半是她問,長應一板一眼地回答。
她本以為長應在天上待了百年,是越來越不會說話了。
沒想到如今倒是伶牙俐齒,一時將她嗆得無話可說。
渚幽不慌,甚至還笑了,「那罷了,你自個兒出去吧,我自己想辦法。」
長應聞言,雙目驀地一眯,「你可知久困濁鑒之中有何後果?」
「有何後果?」渚幽不以為意。
「魂魄離體太久會有何後果,你怎會不知!」長應只覺得胸口堵著一口氣,也不知這魔是不是故意裝作不知道,偏要……
偏要將她的心緒倒騰得混亂一片,讓她不得不點頭允諾。
渚幽自然知道,魂魄若離軀殼太久,便會編的脆弱單薄,輕易便會被撕裂,屆時必定會受三魂七魄撕裂之痛。可她寧願自己痛上一痛,也想將這一魂帶出去。
魂魄之痛只是一時的,可若是此番不將這一魂帶出,想必她還得等很久,不知久到何時,才能做她想做之事。
她定定看著長應,未等這龍先手搶奪,手中倏然凝現寒芒,刃口及劍尖並非流暢連綿,反倒如枝丫橫出,形似被削尖磨利的翎羽。
鋒口橫劈而下,直揮向兩人握起的手。
那一瞬,長應當真覺得她是連自己的手也不想要了,如此狠厲決絕。見劍氣掃了過來,她連忙放開了手。
渚幽面上那揶揄的笑意已經淡到不能更淡,手腕一轉,登時挽出了一道劍花,數道寒芒在劈出時倏然染上了紅光,血紅一片,猶似火海將傾。
那丹紅劍光轉瞬暴漲,如蛛網般豎立在半空,隨著劍尖一轉,伴著嗡鳴風吼朝那墨發黑裳的龍旋去。
只這片刻,渚幽已往後掠出了百丈遠,銀髮呼啦一聲掀至臉前。
她傳出心音,「先前你說,寒眼靈草的花葉可癒合神魂靈魄之傷,你說這千年的寒眼長出花了麼?」
她將花葉和根莖一併揉成汁的時候,未料到日後還需用上那花葉,故而全數傾入了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