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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龍就像是一根緊繃的弦,將自己扯緊扯牢了,未再貼近一些。
她心下明了,長應在克制。
長應果真未抵過來,那蒼白的唇微微張著,吐出了一縷龍息,如手一般從她的唇舌上一拂而過。
那龍息碰及了她的舌根,又潛至她的喉間。
渚幽喉嚨里卡著的那片龍鱗緩緩騰了起來,懸在她與長應的唇間,拇指那麼大一片,旋起來時面上有流光閃過,似世間幻彩皆聚於其上。
長應那蒼白的唇一合,將那片鱗銜住了。
渚幽眸光閃躲,只見那鱗是濕的,且剛從她的唇齒間出來,長應銜著這鱗時眸光涼得像是想銜她的唇。
「這鱗離了你的身,還能摁回去麼。」她聽見自己聲音沙啞地問。
長應沒有回答,抬手將銜在唇間的逆鱗給捏住了,她並未嫌棄這沾滿看了濕意的鱗,反倒像是捏著什麼珍稀的寶貝。
她捏著這片黑鱗看了好一陣,問道:「就這麼不想要我的東西?」
「我方才不是解釋了麼。」渚幽總覺得這龍好似未將她的話聽進耳里。
長應又抬起手,往自己的眉梢上摁了一下,剛剛顯露的龍鱗又隱了下去。
她情緒不穩時,軀殼上總會忽然顯露出玄龍的特徵,譬如那雙金瞳,譬如龍牙,再譬如臉上的龍鱗。
渚幽沒說話了,她生怕長應一生氣,那片片黑鱗得長到脖子上。
長應捏著那片逆鱗,忽地開口:「我不死,你就不會死,我聽不得那些話。」
哪些話?渚幽愣了一瞬。
長應忽地抬起眼,「你以為我將逆鱗取了,你被傷及時,我便會波瀾不驚了麼?」
渚幽額角一跳。
不會。長應未將手中的逆鱗摁回自己身上,反倒探出手,將這鱗死死地摁向了她的鎖骨。
渚幽鎖骨上猝然一涼,那一瞬她幾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被凍著了,還是被燙到了,險些就沒了知覺。
「你——」
長應緊緊摁著那一片逆鱗,好似要將其嵌入渚幽的軀殼,她眼梢上那墨黑的龍鱗一片片顯露出來,近乎要蔓延至脖頸時,倏然便消退了。
她驀地收回了手,然而那逆鱗已經與渚幽那脂白的皮囊融在了一塊兒。
就好似……
好似玉石里裹著一片葉,再不能分離。
渚幽垂下眼,疼得眼梢都濕潤了,她緩緩抬起手,將指尖摁在了那逆鱗邊緣,咬牙切齒道:「你說的取出來,就是這麼取的?」
「我只說要將它取出你的靈海。」長應垂下眼,說得就跟敷衍一樣,還緩緩將方才施惡的手藏在了背後。
她眸光一黯,抬起另一手捂住了狂跳不已的心口,又道:「我已經取過了,莫要再說了。」
這話既像懇求,又似是在耍賴。
渚幽看見了長應眼底的陰鷙,陡然噤聲。她如今非神非魔,脊骨上沾染的魔氣未全然消退,魔念隨時會起,長應同她換過心頭血,必然會受她影響。
長應坐在梧桐上,閉起雙眼一動不動。
「你在做什麼。」渚幽摳著鎖骨上那片龍鱗,不自然地問。
「靜心……」長應淡聲道。
渚幽趁著這龍閉眼,側頭朝她看去。
「別看我……」長應忽地開口。
渚幽沉默了好一陣,乾脆將這龍的脖頸攬了過來,把她的頭摁在了自己的肩上。
她心道,罷了,該怎樣就怎樣,她還能害死長應不成?
長應驀地睜眼,直勾勾地盯向渚幽鎖骨上那一片龍鱗,忽地將唇印了過去。
渚幽渾身一僵,動也未動。
長應的唇摩挲著那片鱗,說道:「我要開始靜心了,莫要勾我。」
渚幽也不知這究竟是誰勾誰,僵著身道:「你靜吧……」
沒想到長應還真在靜心,靜了半個時辰有餘才直起了腰,「該出去了,那凡人埋在雪裡太久,會死。」
渚幽這才動了動緊繃的肩頸,心道這龍既然知道凡人受不得凍,為何還要將其埋在雪裡,還是說這龍起初想做的,就不單單只是取鱗?
她心跳一急,連氣都忘了喘。
長應躍了下去,揮臂時,被埋在雪裡的凡人頓時出了來。
蘇問清嘴唇蒼白,整個人似失了血色一般,先前險些被魔物吞了,而今被這九天神尊一救,反而差點凍死在風雪裡。
渚幽將衣裳穿好,衣襟恰好遮住了那片突兀的逆鱗,她可不想讓魔物瞧見神尊的逆鱗在她身上,原先這鱗在靈海里還好,如何更加顯眼了。
她抬手摳了幾下,想將這龍鱗挖出,沒想到剛碰了幾下,就被長應冷冷地睨了過來。
做賊心虛一般,渚幽收了手,料想這逆鱗只有長應才取得下。
蘇問清躺著一動不動,一副氣息奄奄的模樣,在吞了長應送到他唇邊的靈氣之後,身上又多了一分生息,看著不是那麼脆弱了。
然而他仍舊睜不得眼,不知夢見了什麼,嘴裡絮絮叨叨地喊著「有鬼」。
長應送了靈氣,捻了捻手指,「那逆鱗,不要再取了。」
「不取……」渚幽怕極再來一回的話,這龍得將這鱗片摁到她額頭上。
就跟凡間的狗翹著腿撒尿一樣,還知道留下標記呢。
但長應……想來是當真不想她出事。
眼前驀地一暗,再睜眼時,周身寒意盡褪,周遭歪歪扭扭的樹被風颳得簌簌作響,已是在芥子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