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稚兒的手能有多大, 就這麼點兒, 柔柔嫩嫩的,只是冰冷非常。
渚幽撥開她的手,還將她的腦袋推遠了些許, 眸光晦暗不明,「小小年紀,我問什麼就該答什麼,怎又不乖了?」
長應約莫還是知道「乖」是個什麼模樣的,用稚兒稚嫩的聲音道:「我不知……」
她話音一頓,又著實坦然地說:「不知你入了誰的夢,只覺得……你應當是入了夢。」
合著這還是憑感覺猜的麼,渚幽心道。
她眼一垂,迎上了長應那冰涼涼的目光,這小龍也平靜得太過分了些,還一個勁往她身上貼,像是在取暖。
「你莫不是在玩我?」她雙目一眯,涼著聲道。
長應卻像是沒聽懂,又似是故意的,眼裡露出了一絲茫然,還用軟糯的聲音冷冷地問:「玩,如何玩?」
渚幽手一抬,伸出一根食指輕飄飄地彈向了她的額頭,那張慘白得毫無血色的小臉上頓時被彈出了個紅印。
面上多了一抹粉色,看著倒像是只活龍了。
渚幽手痒痒,忍不住又彈了一下,下手卻是輕飄飄的,還彈了個左右對照。
長應冷著臉捂起頭,淡色的唇微微抿著,眼裡煞氣騰騰,卻連半句不悅的話也沒有說。
渚幽的心高懸不落,她並非是怕,只是不願這龍這麼快就不為她所控了,想想又朝被她彈了額頭的龍勾了一下手指,「靠過來……」
長應著實聽話,還真的靠了過去,臉微微揚著,似是一點兒也不記痛。
渚幽哪知道她是真不記仇還是在裝模作樣,溫熱的手指往她眉心一抵,倏然又進了那片霧蒙蒙的識海。
識海一如平常,無甚變化,應當還是不記事。
她收了手,高懸的心緩緩沉了回去,眼一闔又開始打坐。
她不過是出了個神入了個夢,眼前又朦朧一片,壓制眼中毒霧所需的靈力可真是越來越多了。
長應見她未趕客,在邊上一靠便睡了起來,占山為王一般。
神化山開山那日,主峰上香火繚繞著,山嵐蒼蒼,大小宗門的宗主聚在一齊,其中除了周熹照。
本該主持大典的周熹照此時還在香爐後的高塔上呆著,仍是閉門不出。
山下通天陣已經擺出,就等著峰上的諸位宗主發號施令。
鐘聲一鳴,位於陣中的幾位大弟子便將開啟大陣,將靈力注入觀天鏡中,好告知天上的神仙們,潭水上的禁制該解了。
八方宗門派來的弟子皆已在山下,大多都已修得金丹,其中也有修出了元嬰的,還有些個仍是築基,再不濟也是煉了氣的。
渚幽站在人群中,又占據了那凡人的軀殼,混在其中分外不打眼。
她身邊站著的正是撼竹,獨獨少了一龍,所少的那隻龍早早就被她丟進了芥子中,沒能進得了人身。
也不知這龍是怎麼長的,明明看著半死不活的,成日病病懨懨,可神魂卻強勁到讓那凡人的軀殼承受不得。
長應先前還想悄悄進那凡人的身,不曾想被她抓了個正著。
眼看著那軀殼要七竅流血了,她連忙將長應揪了出來。
好好一個神裔,真是半點沒學好,剛下凡就險些要害出人命,當真是一身反骨。
渚幽無可奈何,只好將其放進芥子裡,隨身帶著,又在那弟子身上施了術,免得他忽然醒來傻愣愣地參加了大典,擾了她的事。
她環視了一圈,找到了那被她入過夢的傻子,那傻子衣衫有些凌亂,穿的是一身粗糙的弟子袍,而非夢裡那身黑衣,手中也未握有什麼劍。
傻子垂著頭呆愣愣地站著,身邊站著的恰是欺了他的人,或許是怕袖子碰到那人的緣故,他兩隻手交握在身前,十指還將寬大的袖口給捏緊了。
似是察覺到他人的目光,傻子抬起頭來,卻望見一個長相陌生的男子在盯著他。
他猛地低頭避開那視線,頭一垂,半長的額發便遮住了眼,將眸光也擋住了。
那陌生男子恰就是渚幽正用著的軀殼,渚幽捏著那一粒白芥子,捻在手裡玩,裡邊的龍鬧騰得厲害,連帶著芥子也在她手裡直打滾。
她的目光並未收斂,將那傻子盯得緊。傻子在夢裡大殺四方,眼都不帶紅的。
如今離了夢,卻瑟瑟縮縮的像只鵪鶉一樣,弱里弱氣的,凶都凶不起來。
也不知這傻子聽不聽得進她在夢裡說的話,若是真有那麼點報復的心,他定是會進神化山的。
她倒是要看看,若是這傻子真進了神化山,那三主會做些什麼,三主的葫蘆里究竟賣的什麼藥。
鐘聲驟響,沉沉地撞在眾人心頭,那聲響在主峰上嗡鳴了許久。
站在大陣內的幾名大弟子紛紛亮出了劍,劍尖噌一聲抵向了雪地,靈力傾瀉而出,齊齊朝祭壇正中的觀天鏡涌去。
靈力過處,覆在地面的厚雪似被炸開般,在地上驟然騰起,濺得四處皆是。
數道瑩白的靈力自天驟降,如疾電一般,倏然匯入了觀天鏡,正是主峰上的那幾位宗主所舍的,若僅倚靠這麼幾名弟子,定是喚不了觀天鏡的。
渚幽對這些凡人的靈力無甚興味,可沒想到芥子裡的龍反而不鬧騰了。
她就納悶了,這麼多這麼雜的靈力混在一塊,都勾不起長應的興致麼,這龍也太挑了點,偏愛吃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