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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長應剛破殼時,她是有意無意地教了些什麼,可後來這龍復甦了靈相,總不該還受她影響。
她唇一抿,思及這龍無比好學的模樣,窘迫道:「我可未曾教過你這些無用的東西。」
「能用上就不算無用。」長應說得極其認真。
渚幽略微眯起眼,不知這龍平靜冷淡的面色下,心裡頭究竟在想什麼,她沉默了一陣,問道:「雲鑠還說了什麼。」
長應搖頭,「他只知枷鎖一事,除此之外,華凌君未來得及透露其他。」
「這華凌君走得可當真巧,就跟掐著日子躲我們一般。」渚幽慢騰騰開口。
長應頷首,她料到下凡尋華凌君這一世會遇上阻撓,不曾想竟是華凌君自己走的。
「若是山莊內無人知曉他去了何處,當真是大海撈針了。」渚幽淡聲道。
長應眉頭緊皺,「他此世不過十來歲,想來不會走太遠。」
「你到底想如何令他想起尚在九天時的種種,莫非要將他逮入往生池?」
渚幽眸色一凜,「他如今是凡人身軀,就這麼上九天是要折壽的。」
「不必將他擒上九天,我會尋個法子。」長應垂眼看向樹下那湖,心道原來坐在梧桐上是這種感覺。
若化作真身呢,那不得將這整株梧桐都盤起來了。
渚幽沉默了片刻,總覺得身側這龍太衝動了些,「你不該就這麼離了九天。」
「我余有一縷神識在天,九天和上禧城皆在我眼皮之下,無需擔憂。」長應淡然道。
「你也不怕心力交瘁。」渚幽似在揶揄,聲音卻裹挾了幾分寒意。
「不怕……」長應神色淡然,好似在說一句無足輕重的話,「我與天同壽。」
渚幽怔了一瞬,她們復甦靈相後雖重新入極,可若是受界外天道所擾,仍是會魂飛魄散。
「長生不死,順應天命。」長應定定看她,「這不是你為我取的名字麼。」
渚幽陡然回神,斂眸低笑。
是了,她們先前無名無姓,此生重回濁世,才未像數千年前那般,只有個諸如「殺神」的名頭。
長應從樹上一躍而下,觸及那湖面時,漾出了數圈漣漪。
她站在岸邊的冰雪上朝那株梧桐望去,意有所指地說:「這數根扎得似乎還挺牢固。」
渚幽不以為意,心道丹穴山的梧桐自然扎得牢,否則如何承得住鳳凰,若如凡間的樹木一樣,被折騰幾下就給折了。
長應若有所思地看著這樹,好似心事重重般。
「該出去了……」渚幽琢磨著禍鼠也該從山莊裡出來了。
長應垂在身側的雙手一攏,眼前如披墨布,再眨眼時已是在山莊之外。
足下的泥地似有什麼東西在鑽動,那泥屑一番,一隻通體雪白的禍鼠鑽了出來,陡然化作人身,雙眼恭恭敬敬地低垂著說:「大人,我已將山莊尋遍。」
第99章
禍鼠小心翼翼抬頭, 琢磨著渚幽的神色,又道:「這山莊裡三百餘人,無一人知曉那喬逢生去了何處。」
撼竹心裡直打鼓地走了回來, 一回來便聽見這禍鼠的話,愣了一瞬道:「無人知曉?」
「我沒那個能耐去看他們識海,只使了些小術法令他們將喬逢生所在道出,然而無一人能說得出來,著實古怪。」禍鼠道。
渚幽輕哂,望向了長應垂在身側手,「無甚奇怪,他興許是忽然起意就走了,原該是不想走的。」
而這個「起意」, 自然是因那忽然到了喬木山莊的魔。
長應捻了捻手指,指間那縷風早不知飄到何處去了。
渚幽眸光一黯,「他陽壽還長,若當真有人要令他早死,也該遵照命簿上的死法,你可知曉他是怎麼死的?」
長應自然記得,那時在觀穹閣時,司命將命簿里的字招了出來, 一個個人臉那麼大的字熠熠發光地掛在天穹上,想看錯都難。
「他……」她略一蹙眉,「亡於山崩……」
「山崩……」渚幽蹲身而下,將掌心懸在泥地上, 一縷靈力自她手掌飄逸而出, 倏然鑽入地底, 沒掀起半點塵沙。
長應垂眼朝下望, 好似能透過這泥地看見那鑽了數寸深的靈力,眸光緩緩朝遠處移去。
禍鼠動也不敢動,唯恐驚擾了那一縷單薄如煙的靈力。
半晌,渚幽站起身,搖頭道:「這七日內,方圓百里無一處發生地動,應當不會平白無故就山崩了。」
長應沉思了片刻,墨黑的雙目陡然變作豎瞳,「你等先行,我去尋個土地廟。」
渚幽會意,微微頷首。
然而長應未立即走,而是眸光深沉地看著她,好似要將雙目化作深淵,將她卷至裡邊。
確實有好一段時日未見了,先前見的都是神識化身,今日才得以見著這實實在在的軀殼。
渚幽好似能透過長應那雙金眸,看見她深埋在眼底的不舍,那種種雜亂的思緒好似汪洋大海,要將她淹沒在其中。
她猛地垂下眼,說道:「不是要去找土地廟麼,你的腿是生我身上了麼,還得看我的臉色行事?」
長應搖頭,驀地轉過身,「去去就回……」
撼竹撞見這龍的眸光,總覺得這龍當真比魔還要像魔,百年前如此,現下還是如此。
只見這墨發黑裳的龍倏然化作青煙凌天而上,這裊裊青煙蜿蜒遠逝,形似飛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