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頁
長應緊咬著牙關,此番重歸天界,她的七魄本已攢齊。
不料如今靈魄又損,如今恰有種要在這天地間魂飛魄散的錯覺。
她眸光沉沉,心道她與渚幽福禍相倚,若是她因此失了這一魄,渚幽是不是也算是歷了這靈魄不齊之劫?
那渚幽會在離了濁鑒後步入問極之境麼?
會麼……
長應不知,不知這到底算不算渚幽也歷了劫,若是算,那自然好。
她親自帶渚幽入此濁鑒,本就是不願渚幽身陷濁鑒之中,被困至魂魄遭損。
沒想到此番進來,仍是出了事,只是這齣事的換成了她。
長應緊緊捏著渚幽的腕骨,硬是將渚幽攥著魔主一魂的那隻手給舉高了,那力氣大得像要把那截細瘦的腕骨給擰斷一般。
她鬆開了牙關,明明已是痛不欲生,道出口的話音卻平靜非常。
「魔主若是歸來,人間首當其衝,必將成活人煉獄。」
渚幽見她欲奪那一魂,一掌便朝其胸膛拍了過去。
一魔一龍離得極近,這一掌拍出去時,長應避無可避,硬生生挨了下去,一口血登時噴了出來。
長應卻未將兩指鬆開,她眸光略微一顫,蒼白的唇被朱紅的血染紅了大半,倒是讓她這張寡淡的臉艷麗了幾分。
「與我……」渚幽話音一頓,緩緩倒吸了一口氣,「何干?」
這話從魔口中道出本該無甚稀奇,可長應仍舊執拗地覺得,渚幽就不該是魔。
「若我真要將這一魂帶出濁鑒,你待如何?」渚幽雙眸朝上一抬,直視著長應的雙目。
長應忍痛不暇,如今已是昏昏沉沉的,迷濛想著,她待如何?
她定是不能置三界於不顧的,如果魔主真的醒來,那再殺便是。
渚幽心頭寒涼,她猛地別開眼,不願多看長應一刻,她見長應痛得肩背微抖,更是心如刀割。
長應未應聲,兩指已將渚幽的手捏得通紅一片,她疼得微微揚起頭,似是想喊叫出聲,可牙關緊咬著,脖頸繃得很緊,似是分外脆弱。
渚幽緊攥著那一縷魂,掙扎萬分,「你……」
還未來得及說話,長應驀地變作了龍身,那猙獰的五趾將她抓在其中,她連帶著被帶入了海里。
玄龍自半空跌落,砸入水中之時,浪花朝玄暉濺去,卻連雲也未碰及,倏然又落回海面。
轟隆一聲,玄暉本將海水映照得湛藍一片,現下這一隅卻近乎被這龐大的黑影給填滿。
濃黑一片,越沉越深。
渚幽被禁錮在龍趾之中,她本是能掙脫的,可她卻未將那錮在她身上的龍趾給掰斷。
她心尖酸楚無比,一口氣呼不出咽不下。
可她墮魔後,已許久未曾體會過這樣的酸楚,也不知這究竟是不是心疼。
這龍明明已是九天神尊了,怎還如此脆弱,好像一張紙,一撕就會破。
入海的那一刻,她周身冰冷,就像是初入寒眼之時。只不過,此番有隻龍替她阻擋了亂竄的寒箭。
長應沉至了寒眼,重重跌落在這燕麥兔葵之地。
所幸這寒眼不似神化山那般不堪一擊,未被砸出縱橫交錯的溝壑來。
在跌落在地的那一刻,長應鬆開了五趾,直條條地躺在地上,好似死了一般。
渚幽從龍爪中爬出,仰頭朝頂上望去,只見上邊魚蝦穿梭游弋,海水湛如翡玉。
兜轉了一番,竟又入了寒眼,只是如今是在千年之前。
她身側那龍躺著一動不動,巨大的腦袋擱在地上,一雙金目緊閉著,氣息凌亂不堪。
百年之前,她也曾刻意將這龍捋直了放在身側,沒想到如今這龍倒是自己把自己打直了。
長應緊閉著雙目,顱內仍如受刀鋸一般,卻又生怕身邊那魔忽然沒了影,緊閉的眼皮顫抖不已,半晌才睜開了一條縫。
只見渚幽站在邊上垂頭看她,似是回到了百年之前,她稚兒時的身軀躺在地上疼痛難忍,隨後是渚幽將她撈起,輕放了軟榻之上。
如今呢?
如今還會這般麼。
長應睜著眼,一雙金目要合不合的,半晌才從喉嚨里吐出了點沉重的喘氣聲。
她緩緩支起身,又咚一聲砸在了地上,將身側的野草給壓得像是一攤草餅。
渚幽十指一掐,將魔主那一縷魂給拘牢,隨後將其放入了袖口中。
她垂眼朝身側這玄龍看去,久久未說話,見這龍掙扎了半晌也挪不開一寸,才心緒混亂地彎下了腰,將手掌覆在了那巨大的龍首上。
那一片片龍鱗著實硌手,邊緣還分外銳利,如同薄刃相疊。
長應目不轉睛地看她,喉嚨里悶悶響著。
渚幽想看看這龍的魂魄是不是真傷著了,不料長應竟未設防,還真的將魂魄皆展於她眼前。
百年前如此,百年後依舊如此。
長應似是不懂得魔心險惡一般,竟絲毫警惕之心也未有。
渚幽瞧見了長應那如沾染了墨色一般的魂魄,雖是黑沉沉一片,可與魔物的又著實不同。
魔物的魂魄雖也是黑沉沉的,可他們險惡狡猾,會讓神魂看起來與他人一般,剖開那術法一看,如裹了硯。
可長應的魂與魄上卻盈著一圈金光,就如她這一身衣裳,黑金二色,著實華貴。
她一看便知,長應的魄果真是傷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