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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抵在她後背的那手掌略微用力,她才得以邁開雙足,緊隨璟夷的身影而去。
長應的氣息落在她的耳邊,莫名似裹挾著點兒海畔該有的濕潤。
「去,跟上她。」
渚幽踱步在天,垂眼望見璟夷神色惶恐不安地四處張望著,嘴還一張一合,似在念叨什麼。
可周遭無人同她說話,她莫非是在自言自語?
璟夷抖著唇,嘴唇翕動不停,手還無措地捻起了衣擺,侷促地放緩了腳步。
「你想知道她去了哪裡嗎,百年前你帶著我去了華承宗,在那凡人的識海里見到了什麼,你可還記得?」長應循循善誘一般,慢騰騰地說著話。
渚幽本已要將那件事忘了,在被長應提點了一下後,她才頓時回想起在周熹照識海中所見幕幕。
識海中,周熹照硬闖了神化山,想將他那奄奄一息的徒弟帶出去,可沒想到他那弟子卻遇上了一個魔,那魔……
要了他弟子的性命,而周熹照也因此身負重傷,還入了魔。
然而她入周熹照的識海時,識海中那一縷靈絲滿是豁口,殘缺不齊,叫她看不清那魔的模樣,連聲音也聽得不甚清晰。
「你在暗指什麼,難道你也入了周熹照的識海?你是不是早就知曉,那對周熹照和他弟子下狠手的人是誰了?」
渚幽抬手捂住了胸口,這顆狂跳的心險些令她氣息不暢。
「你且跟著細看。」長應未答,又將她推了一下,迫使她不得不跟上了璟夷的腳步。
只見璟夷也似是被人推攘一般,竟悄悄下了凡間,她走的是一條險境,是墮仙被貶下凡時需經之道邊上的一條未被封死的小徑。
這日忘憂溝的管守鬆懈,正巧又是喜事當頭,故而璟夷輕易便穿過了那窄徑,從九天上一跌而落,從厚重的雲中一穿而過。
墮仙被貶下凡,自然是要被剔去神力、化去修為,變得與凡人無異,這才叫被貶。
而那窄徑雖比不上忘憂溝,但穿過時,璟夷的靈相不免受其壓制,一身本就不甚高深的修為也被鎮住了。
她雙臂擺動著,看似想驚聲叫起,卻硬是將喊叫咽入了喉中。
她修為甚低,還連飛也不會飛,似只初生的稚鳥一般撲騰了兩下,流星般直砸入凡塵。
眼看著近要及地,她才被嚇得啊啊叫喚,面上終於浮現出一絲懼怕。
令渚幽疑惑不解的是,璟夷為何不走天門,偏偏要擇此險境下凡,而她……又怎會知曉那墮凡的仙道上竟會有那麼一道窄徑。
璟夷明明連天門都未出過,又怎會忽然起下凡的心思,那在她耳邊說話的究竟是誰?
凡間光肅歷百七十年,臘月十五。
這日子當頭一棒,砸得渚幽霍然明了,雲開而得以觀天。
那日潛入了神化山還傷了周熹照及他徒弟的,興許還真是璟夷。
渚幽只知她在歷劫之時,璟夷將手探入了她的劫火之中,不料竟還有這麼個故事。
在璟夷墜下凡間的時候,長應也摁住了她的肩頭,她不得不踏著這風梯步步朝下,周遭雲霧繚繞。
不過片刻便見群山峻岭拔地而起,蜿蜒盤曲,山上花白一片,瞧不見丁點蔥鬱蒼翠。
是淞靈城……
入目雪巒綿延,百里冰封,可不久是淞靈城嗎。
璟夷未跌在地,險些要粉身碎骨時,才展出了一對雙翼,那雙翼生硬地揮動著,硬是將她的身軀吊在半空中,好讓她不至於摔得太慘。
她舉起雙臂抱頭,周身顫得厲害,所幸周遭呼嘯的風聲是輕了點兒,她跌得也慢上了一些,咚一聲便掛在了崖壁上。
璟夷一動不動,眼珠子慢騰騰地轉上了一轉,過了一陣忽地捂住了雙耳,似是有人在她耳邊念叨不休。
可除她以外,再無別人能聽見。
渚幽扶風而下,倚在峭壁橫生的樹枝上,一頭銀髮隨風飄揚著,同這瓊花山雪一樣白。
白得素淨,哪有半點像魔。
「你說她會去哪兒?」長應扣著她的肩,那龍爪摁得甚緊,將她的皮肉掐得生疼。
渚幽已然猜到,她抬起手,想將長應的龍爪挪開,卻被撥開了手。
長應垂目看她,說道:「你怎又要將我推開。」
渚幽朝她那龍爪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悶聲道了聲「疼……」她也不知道這龍怎麼又委屈上了。
長應這才鬆了半分力,面色冷淡的朝璟夷睨去。
掛在山壁上的璟夷動了動,從山壁上落了下來,這一回落得穩當,將靈力環在身側,鞋尖一點便落了個穩。
她眸光木楞,又惶恐萬分,唇張合著道:「莫要再說了。」
長應推著渚幽跟上前去,跟得著實緊。
只見璟夷隱匿了身形,徑直穿過了華承宗的山門,隨後凌身而去,似有人在給她指明道路一般,她竟連彎路也未走,輕而易舉便找到了那一方寒潭。
寒潭冰化,正是神化山山門大開之時。
她投入寒潭之中,潭面上登時開出了數朵銀白水花,那花方開出來便萎了。
渚幽又投了一次寒潭,上次入山之時,長應是盤在她手上的,如今卻是她被長應推著走。
璟夷潛入水中,尋見了緊閉的冰壁,抬手便將那合攏的冰壁劈了個粉碎,雙臂一揮便鑽入了裂縫之中,周身濕漉漉地爬上了雪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