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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手臂上的魔紋好似藤蔓,交纏著繞到渚幽的肩頭,隨後隱在了衣裳下。
長應這麼一晃神,龍角就被抓了個正著,登時像是被踩了腳一般,猛地一個甩頭。
渚幽驟然凌身,輕落在玄龍的顱頂之上,膝骨驀地一屈,抵在了龍額前。
她握上了長應的角,果真摸到了滿掌的血,沐在血中的龍角被磕碰得如同泥濘。
長應悶聲低吼著,卻仍未動上一動,唯恐將頭頂上站著的魔給晃下來。
渚幽竟將靈力灌給了她,那盈盈靈力灌入她的顱頂,正為她緩解顱骨之痛。
長應還是未將覆在心頭上的術法解開,不願與渚幽共擔,她那沉重的眼皮一合,險些失了神,所幸仍留有半分清醒,未就這麼睡過去。
顱骨之痛還真就減緩了些許,那源源不絕的靈力帶著丁點溫熱,似是渚幽在焐熱她的身子一般。
渚幽眉頭緊皺著,越發覺得這龍與稚兒時相比沒有什麼不同,還是像個無底洞一般,挺會將她的靈力給騙走的。
所幸如今她眼中毒霧已解,即便是耗費再多的靈力,也不會忽然看不見物事了。
長應似是鬆懈了些許,原本盤得緊緊的,如今倒是露出了點兒縫隙。
這就不痛了麼?
渚幽不知這龍是不是真的不再痛了,可她見長應的氣息和緩的些許,便停下了手,從龍首上一躍而下,驀地落回了那片溝壑縱橫的草地。
記起百年之前,她曾叫長應將角給她,長應興許不知角是用來做什麼的,竟一口答應。
如今這角本該長得挺好,卻硬是被這龍一頭撞出了血了。
若是再多撞幾下,把龍角給撞折了,豈不是真能送給她了。
她忍不住低聲道:「還說要將角給我,你還是自個兒揣著吧。」
長應動了動身,也不知是聽見了沒有。
頂上那片海熹光黯淡,想來是玄暉又隱。
渚幽乾脆到邊上盤腿坐下,想想又惴惴不安地將袖口裡那一縷魂拿了出來。
那魂未見黯淡,不像是有消散之跡。
渚幽寬不下心,當時她隨手一抓,只抓出了這麼一縷魄,而魄上又未刻字,她根本不知這一縷魄是不是濁鑒外她所要尋的那一縷。
但總歸是抓到了一縷,只要這一魂仍在,她再在這濁鑒中多待兩日也無甚所謂。
她眉心緊蹙,也不知是不是因身在濁鑒之中,她竟比平時更容易覺得睏倦。
正欲閉目時,忽聽見遠處那龍將底下的草地蹭得簌簌作響,她才驟然回神,也不知從何時開始,竟對這龍不設防了。就如同她們本該同行,從未分開。
她驀地將手腕一轉,一桿筆驟然出現在指間,那鳳凰翎羽所做的筆華貴非常,筆尖上如綴星光。
筆忽被拋起,拋筆的凰鳥十指掐了個訣,那杆筆便如有風助一般,在她的身側的草地上劃出了一個圈。
這圈像是比著月盤畫得,著實圓潤,將渚幽牢牢圈在裡邊,連丁點風也擾不得她。
渚幽這才收了這杆筆,將雙目一合便也歇起來了。
濁鑒之外,撼竹立在長廊上站了一宿,她兩眼圓瞪著,連一步未走開,就像是足下生了根。
客棧里的小二常常走動,頭一回看見她站在屋門外時,還以為是屋裡邊的人不讓她進去,過幾個時辰見著,沒想到她還是一動不動站著。
那小二心覺疑惑,踩著小碎步謹慎地靠近了些許,在拐角處探頭打量著。
一看便險些被嚇得魂飛魄散,這姑娘連眼珠子都不眨啊!
「姑娘!」他壯著膽子喊了一句。
撼竹這才轉頭,循聲望了過去,緩緩呼出了一口氣。
「被關屋外了?」那小二連忙問道。
撼竹本不想理他,可思及尊主令她同這店小二說說話,於是搖頭,「我就愛站著,屋外涼快。」
小二皺著眉小聲問:「可我見你站了幾日了,你不困麼不累麼。」
「怎麼,你要陪我站一宿試試麼?」撼竹半張臉上映著月光,她扯著唇角笑了笑,模樣陰惻惻的。
那小二忙不迭轉身,就像身後有厲鬼在追,趷蹬蹬地跑下了樓。
撼竹笑了一下,只一瞬又將笑意收斂了。她倒是不怕自己被關在外面,她怕自家尊主被關進濁鑒里去的。
濁鑒里是什麼模樣,會不會是漆黑一片,那龍又會對她家尊主做些什麼?
撼竹一個激靈,心說那龍不會將她家尊主給囚起來吧,那可如何好。
然而在那濁鑒之中,渚幽并未被囚起來,只是能將她帶出濁鑒的龍似乎醒不了了。
她醒來後,只見身側那個圈完好無損,而遠處那龍也仍在地上盤著。
當真是好大一隻龍,說是能吞天飲海也不為過。
渚幽無能為力,苦膽似是被捏破了一般,那酸楚苦澀又湧上眼鼻,左思右想之下,一抬腿便踏出了那個圈,走到長應身邊,將溫熱的掌心貼在了她觸手可及的龍鱗上。
長應卻毫無動靜。
半日後,那盤起的巨龍才驟然變作人身,原本被塞得滿滿當當的草地登時空了一大片,只餘一個人影在上邊立著。
長應仰頭呼出了一口濁氣,滿頭墨發緩緩垂至後背,她素淨的臉上沒有丁點神情,唇仍舊蒼白得毫無血色。
在變作人身的那一瞬,她周身威壓險些未遏止住,化成凜冽剛風朝八方一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