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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執著一盞茶,明明盞沿已經抵至唇邊了,可卻未曾抿上一口,似是只想嗅嗅那茶香。
那從袖口裡伸出的小臂細白如雪,手臂里側有一道蜿蜒醜陋的疤。
她低垂著眼,目不轉睛地看著樓下的說書先生,可聽了一會又別開眼,似是聽不入心。
站在她身側的那侍女略微彎腰,壓低了聲音說:「尊主,那第二主駱清又來了。」
那黑裳女子朝酒樓的門睨了過去,只見剛步進酒樓的男子身姿挺拔,長得十分英俊,可不就是駱清麼。
「可要將第二主攔下?」撼竹連忙問。
渚幽放下了茶盞,微微搖頭,心平氣靜地說:「懸荊一走,第一主之位就空了,可我又不是破爛,為何要在渣滓堆上坐。」
「尊主所言極是。」撼竹連連點頭。
第52章
駱清劍眉星目, 身姿又甚是挺拔,在跨入門檻時,已有不少人盯著他看。
他目不斜視,繞過聽書的人群, 徑直踏上了斜梯, 走向了二樓偏右的雅間。
撼竹見桌上的茶水涼了, 便將雙手捂了上去,用靈力將這冷茶給焐熱了。她回頭看了一眼,正巧看見駱清站在了門外。
渚幽未回頭,一側的木窗支棱了起來,屋外的春風仍挾著點兒涼意,吹得她發上的玉飾簌簌作響。
在駱清頓足之時,她便已覺察到了,可卻未曾回頭, 只是將茶盞又端起來嗅了一下。
墨發披散在她的身後,被春風吹得微微晃動著,那細白的頸子露出來丁點, 纖細得甚是脆弱。
「大人……」駱清拱手。
渚幽忽地將手裡的半盞茶潑至地上, 嘩的一聲, 地上頓時被濺出了一道水痕。
她潑得著實幹脆, 就像是茶水中落了什麼髒東西。
撼竹不明所以, 但卻沒有問,低著頭在邊上站著, 心知自家尊主做什麼皆有其道理。
自離開魔域後, 她便被訓了數回,並非單單說教,渚幽還打上了手, 因此她才在鬼門關前來來回回走了幾次,每回皆是只剩一口氣吊著。
渚幽是真的氣進骨子裡了,下手絲毫沒有留情,將她打了個半死,又餵了丹藥吊命,打了一頓後才冷著聲問她知不知錯。
約莫是在這主子身邊跟久了,連脾性也染上了丁點,她不肯出聲,硬是不認。
撼竹回想起百年前剛離開魔域時的幕幕,雖是心有餘悸,可確實不曾知錯。
她這輩子,也就忤逆了自家尊主那麼一次,還是因一條不知底細的龍。
那龍帶在身側,必定會惹來禍端。更何況,那龍若是回到天上被精心保護起來,那豈不是更好,她家尊主也能從中得利。
只要那隻龍不剜出心頭血,不論尊主有何意外,皆能用那龍的命來抵。
她既已入魔,本就該沒心沒肺,又怎能要求她對一隻龍心存善念。
如今撼竹仍是不知錯,甚至還覺得合該如何,這百年裡她們鮮少遇到天界的仙,當時若是將那龍帶在身側,定不會像今日這般好過。
渚幽放下了茶盞,回頭朝駱清看了過去,眼眸里儘是不解,「駱二主怎又來了?」
駱清一臉的剛正不阿,可誰人想得到,這麼個本該剛直方正的人,卻是個魔。
他還算識事,只站在門邊,未再踏近一步,「還請大人共議討回魔域之事。」
渚幽聽後但笑不語,還微微搖了頭。
魔域如今被天兵密不透風地把守著,八面皆被封堵,裡邊的魔已全數被鎮,外邊的如何也進不去了。
在那日過後,魔域外的魔只能四處逃竄著,魔族當真成了一團散沙。
討回魔域可謂是難上之難,比尋回魔主餘下一魂還要難。
渚幽向來不怕難事,可那要看為的是誰。她朝那被她灑在地上的茶水一指,說道:「你可知這是什麼。」
「茶水……」駱清甚是不明白,這和他的央求有何干係。
渚幽接著又道:「如今我身在凡間,心便如同這潑出去的茶水,已經收不回來了。」
駱清眼眸一轉,朝地上那灘茶水看去,「還請大人指點一二。」
渚幽心下一嘆,心說這駱二主可真是榆木腦袋,一點也不機靈,還開不得玩笑,真不如……
不如她百年前養的龍。
「我如今覺得凡間頗有意思,已不想回魔域了。」
說起來,也不知她那龍如今怎樣了。
那日她再一次將鎮魔塔搗碎,塔雖再度被毀,可她也如被分筋錯骨一般,周身連丁點力氣都施不上,咚一聲便墜在了黃沙中。
幸而那些仙也受神力波及,未能立刻將她拿下,她躺在地上變回原形,隱約知曉是被撼竹背離了魔域。
而撼竹只帶了她,並未……帶上她的龍。
後兩日她昏昏沉沉,也顧不得那隻龍了,在將渾身力氣搜颳得一乾二淨後,才勉強能開得了口。
她未讓撼竹去尋長應,而是命她去將那埋在地底下的法晶給取出來,省得被旁人拿走。
等她神志清醒後,才知曉魔域已被封堵,而那隻龍也不知去向。
她並非不信撼竹,而是凡事得親眼所見才能信,故而她探查了撼竹的識海——
靈絲中,只見撼竹匆忙之下將她帶走,而長應卻是面色蒼白地蹲在原地,掙扎著站起身,又忽地跌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