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頁
總之,等他終於停下腳步觀察四周時,頭頂的天空已經暗了下來。
夜幕四陳,烏雲密布,連星星都被遮住了眼。
他打量了一圈四周陌生的樹林,覺得他似乎不應該跑這麼遠。他還記得當初在槐山落入幻境迷陣的遭遇,這種經歷,他不想再來第二遍了。
於是他召喚出小尖的火焰,憑藉著朦朧的記憶,試著往記憶里來時的路走去。
「你今晚這是怎麼了?」小尖很擔心地問道。之前在荒島上,它因為消耗過度,沉眠了很長一段時間,最近才剛剛甦醒。但易嵐剛剛離了魂一樣的狀態怎麼也叫不醒,識海也不怎麼平穩,著實讓依靠識海養精蓄銳的它嚇得不清。
易嵐搖搖頭:「我只是想起,我師父說過——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你好。」這麼簡單的道理,他早就應該明白的。
跟小尖說話的功夫,易嵐的理智逐漸回歸,也開始誕生出一絲懊惱的情緒——房間裡只有一個謝淮,其他人大都在自己的房間裡休息,無心照顧其他人。這種情況下,他怎麼能將喝醉了的謝淮一個人留在房間?
就算謝淮只是將他當做那個「小白」的替代品,但欠錢的是他,被謝淮百般偏心的是他,拿到這麼多好資源的人也是他。
他到底是受了謝淮恩惠的,這一點毋庸置疑。
易嵐深吸一口氣,又緩緩吐出,用一個呼吸的時間,在腦海里清清楚楚地將他與謝淮的關係理清了。
鎮定下來的小狐狸在林子裡繼續走著,忽而注意到一棵有點眼熟的樹——他先前停下腳步時就注意到了這顆樹,因為實在太引人注目了,是一大排筆直的樹木里唯一一顆九十度歪脖子的,仿佛在一個整齊地踢正步的方陣里出現了一個跳芭蕾的。
這棵樹的出現並不是什麼好事情,因為這意味著他似乎繞回了剛剛的位置。
易嵐嘗試著又走了一次,但在十分鐘之後,他再次與那棵跳芭蕾的歪脖子樹相遇,彼此面面相覷,似乎都不是很願意見到對方。
小狐狸嘆了口氣,看了眼手機所剩不多的電量,正想有些憂愁地準備進行第三次嘗試,忽而聽到身後有很輕微的、踩到落葉一樣的響聲。
他腳步微頓,沒停下來,貌若平常地繼續往前走,然後在一片比較空曠的位置突然轉頭。
跟著他的那道身影猝不及防,還沒來得及躲到樹後,就被抓了個正著。
易嵐愣了愣,不動聲色地將小尖收回掌心,打開手機手電,隨即展開一個友善的微笑:「是你啊。」
那個今天在開機宴上拿走雞腿的小女孩正怯生生地看著他,雙手不停地揪著自己的衣角,似乎想說什麼,但那雙乾裂的唇一直緊緊抿著。
易嵐從她的神色間隱約猜到了什麼,試探著問:「你想給我帶路?」
小女孩抬起頭,一雙大眼睛仿佛是小狗兒一般濕漉漉的,又格外明亮,沖他用力點了點。
易嵐走到小女孩身旁,怕她膽子小,就一直跟她保持著兩米左右的距離。小女孩帶著他一路在林間穿梭,是不是指一指方向,寂靜的林子裡,只有兩人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易嵐有些好奇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但看這孩子的樣子,似乎不太原因跟別人溝通,想了想便嘗試著先問些最平常的問題,跟她拉近距離:
「你今年幾歲了?」
這大概是所有成年人在面對小朋友時的普遍發言,非常親切友好爛大街。
小姑娘瑟縮了一下,囁嚅著回答:「七……七,七歲了。」
易嵐一副驚訝的樣子:「哇,你七歲了,那我比你大一點點,我十八歲哦。」
按照人類成年的年紀,他的人類形態就是十八歲。
小姑娘眨眨眼,轉頭看向他,有些費力地說:「是……是大了,十一歲。」
易嵐確實有點吃驚。按說在這麼一個小山村,村民們普遍甚至沒有幾個受過完整的素質教育,而一個無父無母、看起來顛沛流離的小姑娘,竟然能懂得基本的算術題。
他由衷地讚嘆:「好厲害,一下子就算出來了。」
這麼一句輕飄飄的誇獎,就讓女孩渾身的緊張感頓時卸下去不少,有些驕傲地一抬頭:「是我爺、爺爺,教我的。」
「我叫回……回。」她認真地對易嵐說道,還專門停下腳步,在從周圍的草叢裡撿了一個小樹枝,一本正經地在地上鬆軟的土壤里,一筆一划地寫下了一個大大的「回」字。
「回回,」易嵐念了一遍,「是你爺爺給你取的名字嗎?真好聽。」
回回卻搖搖頭:「不、不是,爺爺說,我被他抱……抱回家,的時候,就有人,在裝我的籃、籃子,寫了……回回。」
她雖然有些說不利索話,但思路很清晰,易嵐記得白天那些村民字裡行間似乎都拿她當個小傻子看,但回回的大眼睛黑白分明,明顯是個很聰明的孩子。
易嵐莫明光地對她產生了某種憐愛的感覺,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笑:「原來是這樣。」
回回看著他的笑容,也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兩人繼續往前走著,沒過多久,不遠處就依稀出現了燈光。
易嵐有些驚喜:「到村子了!」
回回點點頭,就要轉身離開。易嵐立即問:「回回,你住在哪裡?今天多虧了你,我才能從林子裡走出來,等過兩天,我一定去找你和爺爺登門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