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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淮自己都沒注意到,在見到沈堯白的那一瞬,他很輕地鬆了口氣。
他來到沈堯白身邊,問:「你可有見到邪妖來到此處?」
末了,怕少年理解不了,他又補充了一句:「就是一陣黑煙。」
沈堯白晃瓶子的手一頓,愕然道:「謝兄,難道你沒來山頂的原因,是在追逐邪妖啊?」
謝淮神色微凝,兩廂對視,互相都明白了什麼。
原來對方都井不是什麼普通人類。
沈堯白頓時覺得謝淮更親切了,嘻嘻笑著地一勾他的肩膀,將手裡的白玉瓶遞給他:「謝兄儘管放心,在裡面呢。」
謝淮將神識放到那瓶子上,立即看清了瓶中的內容。這小小的白玉瓶內部竟然自成了一片小空間,宛如一方囚牢,將邪妖牢牢困住,此時那邪妖正在瘋狂大喊:
「別晃了!別晃了!隔夜飯都他娘的要吐出來了!」
謝淮:「……」
沈堯白對邪妖的罵罵咧咧視若無睹,一邊把小瓶子當個球一般在手裡飛速轉著,一邊笑道:「不過說到底,論起登山,這次還是我贏了——謝兄,不能賴帳啊?」
謝淮失笑:「此番,你也是幫了我的大忙,更是幫了山下的無數百姓。你有何願望,儘管說,但凡是我力所能及的,一定都為你辦到。」
沈堯白將雙臂枕在腦袋後,眼睛一轉:「謝兄,你接下來打算去哪兒?」
謝淮道:「雙嶼城,那裡有海妖作亂。」
沈堯白立即興致勃勃道:「那我與你一同前去,可好?」
謝淮啞然,又解釋說他去雙嶼城的目的是除妖護民,志不在遊玩,與他同行,怕是危險重重,還勞累得很。
然而沈堯白聽了他的這些話,卻彎起眼睛一笑:「行俠仗義、匡扶弱小,這是我自小所嚮往的,謝兄,你就說答應不答應罷?」
謝淮一時無言,見他意志堅定,只得點了頭。
沈堯白立即有搭著他的肩膀,興高采烈:「我曾經看過一本遊記,上面說,雙嶼城的海鮮是為一絕,那裡有個很難尋的酒樓,裡面的店家每日都會親自捕來海物,再下廚料理,想吃還要提前好幾日預定呢……」
易嵐借著沈堯白的眼睛,看著謝淮近在咫尺的側臉。那張臉的模樣似乎與現在沒有差別,卻又如此不同,就像是……褪去了一層冰冷的殼子,露出溫柔、沉穩、可靠的內里。
他看見謝淮有些無奈地一點頭,唇角帶著清淺笑意。
若是放在現實中,謝淮的這種樣子……明明只有在他面前才會出現。
接下來足足一年的時間,易嵐一直在沈堯白的身體裡,與謝淮一起遊歷人間。
他們去過黃沙漫天的大漠,剿滅邪妖所帶領的麻匪幫派;也去過小雨淅瀝的江南,救下被江南富商派人從東海抓來的鮫人。他們在戈壁飲酒,在塞北賞月,在北方冬日裡坐在農家土炕上取暖閒聊,任窗外大雪紛紛揚揚,在南方四季如春的山谷漫步,四周是看不見盡頭的花海。
他們一同爬上無人到達的雪山頂端,看見一輪紅日自極深的夜色中升起,還在農曆八月十五的夜裡,泛舟游於江面之上,四周是靜謐的懸崖峭壁,一彎江水潺潺而流,白露橫江,水光接天。
那晚夜風清爽,沈堯白半躺在小船之中,看著坐在船頭撐著竹竿的謝淮,恍然想起,距離與他們初遇的日子,已經過了近一年。
「謝兄,」他鬼使神差地開了口,「你為何不回家中?」
一年的相處,他們已經足夠熟識,卻心有靈犀一般,都不曾對對方提起過自己的身份與家族。
他的這一句話就像是突然打破了某道界限,在問出口的瞬間,易嵐感受到了沈堯白的緊張不安。
他井不知道,他的這句話會跟謝淮拉近一步,還是與他離得更遠。
但他……總是想試試。
謝淮沉默了片刻,他注視著江中倒映的月亮,於是眼中也浸了兩抹月色:「我與族中不算熟絡,也甚少過人類的節日。」
話雖如此,在那些人間熱鬧的時節,他行走在無數歡聲笑語的街道上,看著夜色里紅燦燦的燈籠,他還是會免不得的有一瞬悵然。
不過這份悵然,在遇見沈堯白之後,似乎就沒有再出現過。
他的目光不禁轉向了船艙里的沈堯白,與他對視,眼中的月色便換成了那個著一身月白衣衫的少年:
「你呢?為何不回家去?」
沈堯白嘻嘻一笑,吐掉嘴裡叼著玩的草莖:「我好不容易從族中跑出來,怎能那麼輕易就回去?再說……」
他翻身坐起,眸子裡似乎映著江面上的粼粼波光:
「我還要陪你啊,我能去哪兒。」
謝淮一時怔住了。
他沉默著與他對視,一種無法言說的氣氛便在小小一方船艙中、在這靜謐的江面夜色里,無聲蔓延開。
沈堯白似乎也感受到了什麼,不自覺地轉過臉,輕咳一聲:「對了,我還帶了這個!」
他變戲法一般,從懷中摸出一個油紙包,獻寶似的拿到謝淮眼前,展開給他看,赫然是兩個金黃色的月餅。
「蛋黃蓮蓉的,謝兄你吃麼?」
他的眼神太過熱切,以致於對甜食井不算熱切的謝淮,就在這一年裡,被他這雙眼睛騙得吃下了好多甜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