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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不言寢不語,起宴後,宮人們訓練有素地上菜,添酒,及時撤下空碟。由皇帝先起祝酒詞,酒過三巡之後,便起樂舞,氣氛瞬間活絡起來。
高台之上,老狐狸們也開始鬆弛下來,隨意閒聊著,看著台下的年輕子弟嬉戲玩鬧。
小皇帝有些困了,硬撐著小小打了幾個哈欠,姬長青將案幾往他那移了移,給他小聲講解下面玩樂的意趣所在。
活生生的奸佞之相啊,只管逗引著帝皇玩樂。
高台之上,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眾人頗為無語。
這跟先是暴捶蠻夷,後又掀翻朝堂,攪風攪雨攪屎棍的風格完全不符了好嗎?你人設崩了知道嗎?
正在此時,高台下一個年輕公子大聲道:「今日慶功宴,光是這些樂舞怎能盡興?俞家美玉既與郡主並稱為大周雙姝,據聞才藝雙絕,不知是否能紆尊降貴下場為我等助興?」
此言一出,剛才還鬧烘烘的場上為之一靜。
時人飲宴,起舞助興分為兩種,一種是伎人樂舞取樂助興,另一種便是與宴之人齊齊踏拍起舞,縱情歡樂。
獨獨提出令一人下場助興,那就是將之與伎人等同,可褻玩狎弄。
當然,若是有人自告奮勇想要獻藝炫技,以獲大佬們欣賞,那就是另一回事。
姬長青眼神淡漠地看著這齣鬧劇,反正這裡的人她都不熟,恩怨情仇關她屁事。
高台上有大佬撫須打趣道:「俞相,這梁王世子,是對你家之瑤求而不得,心生不忿了?」
俞相面色淡淡,梁王麼,閒散宗室,一家大小都窩在家裡吃自己,他還不放在眼裡。梁王世子打的什麼主意,不外是想若是能娶了俞家掌珠,此後能借他之勢入朝堂晉身。
這種小心思,大家都能看明白,就只有他家蠢得以為自己聰明得很,洋洋自得。
他俞家美玉豈是這等人所能相配?
只是膽敢在這種場合,如此相辱,委實令人不快。
「這些小年輕麼,求而不得,一時意氣而已,還望俞相包涵一二。」有年長的宗室親王為梁王世子描補,強行挽尊:「不怪年輕人輕狂,委實是你俞家之瑤,也太招人了些。」
一臉「不關我事」的姬長青,伸出去的筷箸頓住了。
俞相輕哼一聲,我家之瑤招人,那是我家的事,關你們什麼事?
高台下,被眾人矚目的,有俞家美玉之稱的俞之瑤,落落大方地站了起來,臉上絲毫不見火氣。含笑道:「梁王世子謬讚了,之瑤當不得此讚譽。」
曾經熟悉到刻骨的聲音遙遠而模糊地傳來。
姬長青整個人都僵住了。滿腦子飛的都是「為什麼她會在這裡」。
本就喝得有點多,借酒發瘋的梁王世子更來勁了,他歪倚在案几上,袍襟微散,斜著眼看過來:「當得當不得的且不說,就說你這姿容美色,隨便舞上一曲,讓我等飽飽眼福也好呢。」
語氣狎呢,這是真的將人當花娘了?
姬長青握著筷箸的手用力得青筋暴起。縱然她們已經成為過去,即使這只是一個遊戲,她也無法忍受讓那個人受到這樣的欺辱。
場上更安靜了,就連方才抱著看熱鬧起鬨的人都閉了嘴。
之前那句算是隱晦的羞辱,尚能勉強圓得回來,他們起鬨,主要是想看往日清冷高高在上的俞之瑤笑話,也沒真的以為可以讓人表演。
可梁王世子這傻逼,來了這一句,真是,救不回來了啊。
他們可就不敢湊熱鬧了。
生怕俞相不記他們小黑帳麼?
姬長青「刷」地一下按桌而起,在高台上諸位糟老頭子的懵逼注視中,三步並作兩步越過眾人案幾,快步走到高台欄杆邊。
終於反應過來的梁王,還有怒意上涌的俞相,兩人還沒來得及發作呢。
就聽得一道清朗的聲音,隱隱帶著無邊寒氣,從高台上傳來:「世子說得對,當得當不得且另說,我就想問世子,下一次,是不是就要讓我下場來為你等助興了?」
這可不是俞相那個糟老頭子的聲音啊。
眾人齊齊仰臉望向高台。
「啊,是郡主!」
有人小聲驚呼。
只見如今風頭正盛的鎮北王府郡主姬長青,正負手而立於高台上,嘴邊噙著笑意,自上而下地俯視著他們。
旁邊的宗親長輩有些無奈地低聲道:「郡主,郡主,且給梁王留些顏面。」
姬長青一頓,到嘴邊的話便咽了回去。
梁王一個激靈,暗惱自家那個蠢貨兒子為什麼偏要提什麼「大周雙姝」,留著話柄讓這位鬼見愁郡主藉此發難。
「長青啊,你這王兄是喝多了不過腦子,王叔這就讓他滾過來給你賠禮!」他扭臉就沖高台下喝道:「逆子!還不給我過來給你王妹賠不是!」
姬長青看了一眼嚇得酒都醒了的梁王世子,旁邊有人扶了他一把,低語了兩句,原來慌張的梁王世子便挺直腰板,一副「爺才不怕你」的模樣。
她用腳趾頭也能想出來那人給梁王世子說了些什麼,不外就是「她是郡主你是世子,論品級不比她低,何須怕她」之類的。
低低笑了一下:「王叔還是對王兄身邊的人看著點吧,別讓人給慫恿帶壞了。」
梁王抹了抹汗:「是,是。」
他覺得自己在這一點上,還是跟姬長青頗有共鳴的,兒子就是笨了點,會闖禍幹壞事什麼的,那都是別人慫恿帶壞的,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