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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反轉術式只能治癒傷口,不能讓消失的部分再度重現。我沒說錯吧,硝子?」
硝子微微點頭。
「也就是說,她的手和腿都回不來了,除非找到那隻吞噬了她的軀體的咒靈。」
「可是你們並沒有找到那傢伙。」
話題沉寂在了此處,他們不再說什麼了,但心裡都有了數。
五條悟撫摸著左手中指上的戒指,沉默了很久,才再度開口。
「這個情況,你和她說過了嗎?」
「還沒有。」
「那就不要告訴她。」
人類是依賴著希望才能活下去的生物。哪怕那只是虛偽、搭築在謊言之上的希望,五條悟也想要小心地替她護住。
不能讓她墜入絕望,一定不能。
硝子當然明白他的想法,可卻無法苟同。她蹙眉,幾乎是想也不想的,立刻就說:「瞞不住的。反轉術式的局限性,她不是不知道。」
「能瞞多久是多久吧。」
他推開了門,步入病房,濃重的消毒水氣味擁擠在慘白色的房間。她蜷縮著身子,側躺在床上,還沒有醒來。髮絲略微凌亂地散在她的肩頭,像極了平常熟睡時的模樣。
五條悟輕輕地把這幾縷髮絲捋到她的背後。儘管硝子說了不能碰她,但五條悟還是輕撫了一下她的臉頰。
冰冷的觸感。他想起了病房的門把手。
他收回手,從一旁搬來了摺疊椅,坐在她的床邊,靜靜地注視著她,直到她從鎮靜劑的藥效中清醒。
在她茫然空洞的雙眼中,五條悟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也看不到她的存在。
第17章 別碰
36.
—2015年8月21日,東京,咒術高專—
從醒來到徹底恢復到意識清醒的狀態,大約需要三分半鐘的時間。這是她摸索出來的規律。
鎮靜劑的效用會在這二百多秒的時間中會緩緩褪去,閉塞的無感會逐漸變回正常的狀態——渾濁迷濛的視線重新清澈,無聲的世界湧入細碎的聲音。
天花板是深棕色的,是之漸漸看清木板之間的裂縫。最先聽到的聲音是自己粗重的呼吸聲,心跳的鼓動快速又猛烈。而後是窗外風吹動枝葉的聲響,這應該是她最近最經常聽到的聲音了。
想要抬手摸一摸濕漉漉的眼眶,但在抬起手的那一刻,她才想起來,她已經沒有手了。
「午好。」
熟悉的聲音。
「感覺怎麼樣?」
是之的視線僵硬地聚焦在天花板上,遲鈍的大腦很快就為她辨明了此刻究竟是什麼情況,根本不需要看向床邊,她都能知道旁邊坐著什麼人。
心臟的鼓動變成了尖銳的刺痛。是之喘息著,過分急促的呼吸頻率卻讓大腦陷入了眩暈。
還是繼續昏睡吧。保持清醒毫無意義。
她費力地抬起手,抓起擺在床頭櫃的小盒子。這裡面放了鎮定劑,硝子一般會給她打一針,幾十毫升的透明色藥水能讓她在一分鐘之內就冷靜下來。
如果注射得更多一點,她一定能夠馬上就睡著吧。
不想醒著。不能醒著。
「感覺不舒服嗎?別亂給自己打針啊,我去叫硝子過來。」
她的手掌被握住了,隨即掌中變得空空蕩蕩。針筒被拿走了。
在六十一小時之前,她也曾像這樣,握住了某人的手。緊緊地握著,想要拯救他的性命。
但那個「他」是誰?記憶被絕望和鎮靜劑完全污染了,她想不起來。
好像有更多的聲音湧入了她的耳中。
「已經沒有辦法了,我們沒辦法打敗這隻咒靈……」
她握著那隻冰冷的手,黏膩的血讓她幾乎無法抓住他。
「所以快逃啊,不然就……姐,快逃。」
戒指幾乎滑到了指節處,她的手指被壓得很疼。那人試著推開自己,但她沒有鬆手。
不能鬆手,因為她想要拯救的是她唯一的親弟弟。
啊,想起來了,那時她握著的是大助的手,她想要做的是把他從咒靈的嘴裡拽出來。
然後呢?然後啊……
她的弟弟與她的手都被咒靈吃了下去。
最後聽到的話語是——
「姐姐,救我。」
是之眨了眨眼。視線好像又變得渾濁了,天花板不再是由木板拼接而成的方形區域,而只是一大團模糊的色塊。心跳變成了更尖銳的鼓動,她聽到了可怕的尖叫聲。
直到喉嚨的澀澀鈍痛傳來,她才意識到,原來是自己的在尖叫。
猙獰、掙扎、歇斯底里。她試圖從這段痛苦中抽聲,但卻狠狠撞向了地面。輸液瓶被拉扯著摔落在地,濺起的碎玻璃好像扎進了她的身體裡,倒是吊針又一次脫落了。
她躲在床底,蜷縮著殘缺的身子。
「別碰我!」
只有這狹窄的黑暗才能讓她感到片刻病態的意外。
「別碰我……求你……」
37.
—2018年5月,東京,咒術高專前—
走過狹長的坂道,千鳥居投下的影子將路面分割得像是黑白柵欄。是之抬手擋在額前,以免時隱時現的日光照得她頭暈。
她記不起上一次來咒術高專是什麼時候了。雖說這裡是她的母校,也是為咒術師的基本工作提供支援的中心地之一,但自從畢業之後,是之就沒怎麼來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