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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跑來,氣喘吁吁的父親不得不停下休息一會兒,才能繼續把話說下去。

    「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咒術師,也不覺得你非要打敗那個咒靈,為所有人復仇不可。你想要回東京去,我不會阻攔你。我只希望……只希望,你可以再回到這個家。」

    他的手顫抖著。這個在是之二十九年人生中始終溫和又普通的男人,流下了眼淚,顫抖的聲音像是卑微的哀求。

    「是之,你要記得,你永遠、永遠是我的女兒。不管他們說什麼,不管你變成了什麼樣子,不管八重家的未來會怎麼樣……這種事我不在乎!回來吧,我的女兒,你一定要回來。」

    是之垂下眼眸,看著父親緊握自己的左手——義肢的左手。

    什麼也感覺不到,勉強能感知到父親激動的顫慄,但那是因為義肢顫抖了起來而已,拉扯著她的神經,意外的竟然有點疼。

    是之始終是冷淡的表情,一言不發。輪船緩緩到港,投下的陰影將是之籠罩,而父親依然站立在陽光下。

    光與暗的這條鮮明界限,恰好就在他們交疊的掌中。

    「請……」

    她抽出了手,話語平靜得近乎冷漠。  

    「請不要,對我施加詛咒。」

    32.

    —1992年8月,和歌山,八重家庭院—

    是之蹲在繡球花的葉子下。

    小小的她,完全被枝葉的影子遮擋住了。但只要抬起頭,就能看到被陽光穿透的葉片的模樣。

    那纖長卻錯綜繁複的葉脈中藏著植物生長的能量。父親是這麼教她的。

    可是在頭頂的這片葉子上,卻伏著一個奇形怪狀的黑色影子,比她的拳頭還要大上一圈。是之趕緊站起身來,想要從正面看看這是什麼東西。

    這凹凸不平的形狀不太像是蟲子——蟲子應該是長條形的,或者是圓形,像紅色的瓢蟲那樣。

    在這東西的一端,長著一張小小的人臉。

    說是人臉也不貼切。確切的說,是兩隻並排的圓眼,一個凸起的鼻子,一張咧開的嘴,組合排列在一起,恰好與人臉很是相似而已。

    是之好奇地眨了眨眼,趕緊把一旁澆花的父親拽了過來。

    「爸爸,這個是詛咒嗎?」

    她指著樹葉上的小東西。  

    其實空氣中還漂浮著具象化的名為嫉妒的小小詛咒,這些詛咒充斥滿了她的家,但是她已經習慣這些無害的詛咒的存在了。

    不過葉子上的這個詛咒,她還是第一次看到。

    而父親一臉茫然。年幼的是之並不知道,在這茫然之中,還有藏著幾分手足無措。

    她只知道,在聽到自己這麼說後,父親俯低了身子,推了推眼睛,將眼睛眯成細縫,湊近葉面,鼻尖幾乎都快要碰觸到那個詛咒了。

    「啊……爸爸看不到詛咒呢。」他抱歉地笑著,「我叫爺爺過來看一下吧,好不好?爺爺是看得到詛咒的咒術師。你乖乖呆在這裡,不要亂走。」

    「哦。」

    看不見嗎?好奇怪。

    是之抬起手,掌心攏成小小的弧形,一片醜陋猙獰的嫉妒落在她的手中。

    爸爸眼裡的世界是什麼樣的呢?真好奇。

    是之想像不出來,倒是那隻詛咒開始張大嘴叫嚷起來了。它長得實在噁心,是之可不想它讓父親的花圃變得醜陋。

    她撿起掉在地上的木棍,忽然想起了偶爾在庭院裡看到爺爺揮刀時的模樣。  

    學著那個樣子,她將木棍劈了下去。葉片輕顫,詛咒化為灰燼。

    第一次,她祓除了詛咒。

    一雙乾瘦冰冷的手搭在她的肩頭。她回頭,原來是曾祖父站在她的身後——那時他是八重家的家主。

    瘦骨嶙峋的曾祖父那渾濁的雙眼中迸發出了神采。他按著是之的肩膀,用力得讓她覺得有點疼。好想說出自己的不適,可是曾祖父尖銳的話語聲蓋住了其他所有的聲音。

    「你果然是個有天賦的孩子。我沒看錯,我一直就沒有看錯,在你還沒有出生的時候我就感覺到你強大的咒力了。」他收緊了手,蒼白的鬍鬚在興奮中顫抖不已,「雖然還是比不上五條家的六眼,但只要加把勁努力的話,你一定能夠打敗他的!記好了是之,記住太爺爺的話。」

    他的眼中藏著狂亂破碎的光芒。

    「你要打敗五條家的六眼天才。這樣一來,我們被驅逐的八重家,就能夠回到主家了。我們的咒術師血脈可以再度得到振興,不必再擔心血脈凋零術式失傳。記住了嗎?你要打敗他——打敗五條悟,這是為了我們八重家。」

    天忽得轉為陰沉,暴雨落下。

    在夏日最後的雨中,曾祖父去世了,家主變成了她的爺爺。  

    成為家主的那一天,祖父開始教她如何使用傳統的太刀。也是那一天,是之被告知了截然不同的未來。

    「你要與五條家的六眼交好。」祖父是這麼說的,「以你的能力,你可以站在與他同樣的高度。這意味著,你擁有了交涉的權利。暴力無法帶我們回到主家,只有交涉才行,記住了嗎?八重家會變成怎樣,都要取決於你了。告訴爺爺,你會乖乖地這麼做的。」

    是之茫然得宛若那個夏日俯身站在繡球花葉前的父親。

    兩任家主都讓她記住他們的話,可他們所指明的卻是截然不同的兩條路。為什麼這兩人說的完全不同呢?她到底應該聽誰的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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