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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她睡得太晚了,又躺了很久才勉強睡著,以至於早晨的起床徹底變成了一場痛苦的掙扎,連這段起床的記憶都變得模模糊糊的了,當然想不起自己拍了五條悟一下的事。
既然已經記不得了,那就當做這件事根本就沒有存過好了。是之偷摸摸地這麼想著。
「我沒有起床氣,這一點是肯定的。不許亂潑我髒水!」是之氣呼呼地戳了一下他的側腰當做懲罰,這才接著說,「打了你一下什麼的……可能是因為我當時在做夢吧?」
「夢裡都在打人,這該是個多麼暴力的夢啊。」
這句感嘆害得五條悟又被是之戳了一下——這一戳還是用盡了全身力氣的全力一擊。
「我只是夢到了我的爺爺而已!」是之解釋著,「夢見他教我使用咒具,就像小時候那樣,所以才會動來動去的嘛!」
才不是什麼「暴力的夢」呢。
其實是之有點不太好意思說自己的夢,她總覺得五條悟會嘲笑她的夢過於無厘頭。但對於她昨晚的夢,五條悟卻並沒有笑,只是蹭了蹭她的臉,和她大力貼貼。
「是因為要回家了,所以才做了這樣的夢嗎?」他的聲音是少有的輕柔,「你想家裡人了?」
「我沒有。」
她的回答果斷得讓自己都覺得吃驚。她想,也許她不該這麼快的就說出口的,這回答讓她顯得像是個沒心沒肺的混蛋,可惜現在也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了。
恰好船隻即將靠岸,她順勢扯開了話題。
「叫大助起床的任務就交給你了,好不好?」她揚起燦爛的笑,「要是我把他叫醒的話,他肯定會對我發脾氣的。但如果是面對著那麼厲害的五條先生您,他絕對是不敢對您生氣的。」
畢竟怒火這東西,一向都是只會對最親近的人發作的。抱怨與牢騷也是如此。
不過現在是之一定也不想經歷自家臭弟弟的這種過於「親近」的情感——所以才把這番重責交給了親愛的五條悟先生。
對於五條悟來說,能夠擾人清夢什麼的,這可是再快樂不過的差事了。他以相當不溫柔的喚醒方式強行把大助從睡夢中拽了出來,嘴角揚起的得意的笑容讓他看起來簡直就像是惡作劇成功的臭小孩。
沿著老舊的鋼製台階走下小輪船,踏在堅硬水泥路面的剎那,是之覺得自己與家的距離好像又近了很多,牴觸感也隨之變得更加強烈。
她並非不情願回家,也不是不想帶著五條悟去她的家。她只是莫名覺得,如果讓他踏入了那個家,他便會看到自己與那個家最糟糕的部分了。
哪怕在她的家中並沒有埋藏著任何秘密,可她依然如此堅信著。
「悟……」
「怎麼了?」
是之不知不覺地捏緊了他的手。
「……我希望你不會討厭我的家人。」
71.
—2018年7月,東京,市郊公園—
雨後的公園瀰漫著一股強烈的青草與泥土氣味,是之想起了父親的玻璃花房裡有時也會有這樣的味道,她並不多麼討厭。
穿過鋪在草地上的石磚小徑,在公園角落處的涼亭里,是之見到了那個三十五分鐘前打給了她電話的人。
會約在公園見面,也是對方的主意。
原本還以為能夠再去對方的家中拜訪他,說不定還能順便嘗一嘗他家中的茶點,可惜現在這些想法全部都沒辦法實現了。
想想也是,他應該不會歡迎自己去他的家吧。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是之居然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自嘲的笑,不再多想什麼了,加快腳步向涼亭走去。
讓長輩獨自等待太久,這可不太好。
白色的涼亭擋住了陰沉的天空,錐形磚頂壓著沉悶的空氣。是之把傘倚靠著長椅的邊緣放好,在身著和服的中年人身旁坐下,餘光瞥見到了他的一頭白髮。
直到今天她也還是很想知道,他的發色究竟是與他的兒子那樣是天生的銀白色,還是單純因為歲月留下了痕跡。
但這並不重要。她才不是為了這種無聊的小事情才主動提出了想要與他進行對話的請求。
「雨季真惱人啊。不是嗎,五條先生?」
坐在她身旁的五條悟的父親悶悶地應了一聲「嗯」,無論是態度還是話語,都是一如既往的不乾脆利落。
但她卻好像是完全沒有察覺到似的,繼續說著,語氣意外的帶著幾分輕快感:
「很高興您今天能願意來見我。呀——我原本以為您不會想要和我說話的呢,因為你從以前起就不怎麼喜歡我。對吧?」
「確實。」
他完全沒有掩飾這份心情。不過,是之倒是覺得,五條悟的父親今天所表現出來的態度,好像比三年前自己第一次拜訪他的時候更友善了幾分。
當然了,這也可能只是她的錯覺而已。
「特意找到我,究竟想對我說什麼?」
「哈哈哈。」是之抬起機械的左手,輕輕晃了晃,「我不是『想要對您說什麼』,而是想要從您這裡知道一些什麼。不過您不用擔心,我是不會問出什麼刁鑽的問題的。我只是……」
他打斷了是之:「不用拐彎抹角了。」
真巧,是之也不太喜歡拐彎抹角的感覺。單是剛才的那幾句用以周旋的話語,就幾乎費盡了她的所有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