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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回答究竟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次數多得她都已經想不起來了。她也不敢再問了,她不喜歡這種柔軟的關心撞上堅硬屏障的感覺。
可還是想要關心,所以她才問了五條悟。
如果是他的話,姐姐一定會把什麼事都和他說的。一定。
「她只是不想讓你太擔心而已吧。」鈴音聽五條悟說著這些理所應當的話語,「她總是說,身為長姐就是應當堅強一點才行。不過,我覺得啊……」
他的話忽然停下了,也不再繼續下去。鈴音困惑地抬頭看著他,卻見到他對自己眨了眨眼。
「我覺得她的想法很有問題。所以用你最熾熱的關心去擊破她的堅強吧!」
他很用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可鈴音卻一點也不覺得痛。這一記拍打,只是打散了她的猶豫與踟躕而已。她好像豁然開朗了,一股腦的點頭,嘴角的笑意一刻也沒有顯示。
她飛快地切完了剩下的蜜瓜,端起果盤,輕快地跑出了廚房。
「那我去花房找她啦!」
「先等等。」
五條悟對她招招手,表情嚴肅,指著盤子裡的蜜瓜說,一本正經地說:
「把最中間的那塊蜜瓜留給我,我就不告發你偷吃的事。」
大概是因為他的表情看起來實在是太像不良青年了。鈴音大概愣了兩秒,這才意識到這原來是相當認真的勒索。
雖然勒索的是一顆蜜瓜中最寶貴最甜的部分,但既然他提出了這麼不錯的建議,那就讓給他吧。而且,鈴音也不好意思讓別人知道自己偷吃的事呀。
滿足了不良青年五條悟的要求,她繼續穿行在彎彎繞繞的走廊間。推開通往庭院的障子,她連鞋子都忘了換,就直接跑到了玻璃花房裡。
這裡一年四季都是暖乎乎的,濕氣凝結在玻璃上,在花房的深處擺著一把櫻桃色的長椅,小時候他們總喜歡在上面蹦蹦跳跳的,此刻是之也果然在這裡。
她坐在長椅的邊角,雙手垂在身邊,微微弓著身子,目光半垂,不知在看著什麼,都出神了,也完全沒有注意到鈴音已經坐在了身旁。直到被喚了好幾聲,她才抬了抬眸,卻依舊是失神的模樣。
「吃蜜瓜嗎?」
「呃……不用了。」
看來姐姐的心情是真的不太好。
鈴音莫名有點緊張起來了,抵在果盤邊緣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幾分。明明是那麼的想要問出「是什麼讓你不高興了」,可有那麼幾個瞬間,她卻踟躕了。話語凝滯在唇齒之間,怎麼也說不出口。
好怕聽到她說「我沒事」。唯獨這個回答,鈴音最害怕聽到。
但她還是問出了這句「為什麼」。
她看著是之在聽到這句詢問的瞬間顫抖了一下,交疊著的十指不停地亂動,佝僂的肩膀似乎也在顫動著,能聽到呼吸聲也變得短促了。
她心愛的姐姐,像是快要哭出來了的模樣。
愧疚感一下撞入了鈴音的心間。鈴音放下果盤,輕輕靠在是之的身邊,伸出雙手,想要抱著她。
好想告訴她,自己會聽她說出一切不開心的。
可她說:
「我沒事。」
僵硬在半空的手臂,抱住的只是空氣而已。
75.
—2018年6月,東京,廉租公寓—
隔得遠遠的,是之看到五條悟站在自家公寓的樓下,用黑布裹著的薙刀被他提在手中,是之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感謝一下如此貼心的送貨上門服務。
她繼續走著,卻低下了頭,佯裝在翻找包里的鑰匙,實際上鑰匙就捏在她的手中。這麼做的理由很簡單,她只是想要為自己的視線找一個合適的安放處,不想直到走到自家樓下都很不禮貌地盯著五條悟看而已。
但他在看著自己,這一點是之能感覺到。
待到距離差不多了,她才抬起頭。
「你不會在我家樓下等了很久吧?」她這麼問著,故意甩了一下鑰匙圈,任由鑰匙碰在一起,發出丁零噹啷的清脆聲響,「讓五條老師等待太久,我可是會很過意不去的。」
五條悟笑了,依然看著她:「這有什麼好過意不去的?又不是約會遲到了。而且我也沒有等待很久。」
只等了三分鐘而已,就見到她的身影了。
是之聳聳肩,不置可否,推開公寓樓下的第一道門,用肩膀抵著邊緣不讓門關上。
「辛苦了,把它給我吧。」
她向五條悟伸出手,想要拿走她的薙刀,可五條悟卻是一副不情不願的模樣,顯然是不想把東西交給她。
是之搞不懂他在想什麼。幸好他也不準備藏起自己的心思。
「我這麼費勁才好不容易把薙刀帶到這裡來,你居然都不請我去家裡坐一坐嗎?」他很做作地抬起手,為自己扇了扇風,尾音被拖得好長,「今天可真熱啊——」
是之一臉冷漠,甚至都沒有想笑的念頭,只覺得五條悟有點蠢蠢的。
「我家沒有空調。」她說。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把拒絕的意思表達得如此之清晰。但這可不是什麼胡謅的藉口,此處的廉租公寓確實沒有空調。是之還以為他早就知道了。
不過現在知道也不要緊。就算沒有空調,也不會影響到五條悟想要去她家的念頭。
「只要有電風扇就好了。我的要求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