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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著笑著,一聲輕輕柔柔的「喵」忽然鑽入了他們之間。回頭一看,原來是一隻黑貓跳到了陽台上。
貓咪的脖子上繫著紅繩和鈴鐺,看來是從某戶人家跑出來的貓,一點也不怕生,明明是第一次見到是之,卻輕車熟路地在她的腿上蹭個不停。
是之抱起貓咪,分外柔軟又溫暖的身軀和她家的奇多好像有點不太一樣。
「這隻就是你說過的,總會跑到你家裡來的、鄰居家的貓吧?」是之捏著貓咪的肉爪子,「真可愛啊。」
「討食的時候就不可愛了。」
「啊我又羨慕了!」
是之抱緊了貓咪,在它毛絨絨的大腦袋上用力蹭了好幾下,語調都透著艷羨。
「住在頂樓是肯定不會有貓跑到家裡來的!就算真的有,也都被奇多嚇跑了。唔……等一下!」
她忽然不說話了,只看著貓咪渾圓的眼睛,又抬頭瞄了瞄五條悟的臉,視線在兩者之間飄來又飄去。看著看著,不自覺地翹起了嘴角。
「悟!你長得像貓呢!」
她興奮地分享著這個小小的奇妙發現。
「超可愛!」
第14章 豚肉
29.
—2018年4月,和歌山,八重家—
坐落於近海山麓的古舊大宅,是隸屬於八重家的財產。自從百年前被主家五條驅逐以來,八重家的所有人都住在這裡。
是之印象里的八重家是分外熱鬧的場所,因為同輩的孩子們年紀都差不多大,所以總顯得有些吵吵鬧鬧的,卻恰好能填滿這間過大的宅邸中的空洞。
可惜,如今八重家所有的咒術師都已經死了,過去的那麼過分寂靜的空洞也重新露了出來。是之覺得,她大概就是八重家大宅中的其中一個空洞。
如今還居住在這裡的,就只有不會咒術的她的父親與叔叔們了。
失去了吵鬧氛圍的大宅變得好像比印象中老舊了許多,大門的漆都乾裂脫落了。當父親關上門時,是之還聽到了很尖銳的摩擦聲。
他走在是之的前面,步態拘謹得近乎不自然,總是走幾步就會停一停,回頭看她一眼,像是擔心自己的速度太快。這一路上,他都是沉默著的,有幾次想要說些什麼,但話語總是在說出口之前就被海風吹散了,只有拖沓蹣跚的腳步聲與堅硬物體撞在地面上的不自然響聲迴蕩在他們之間而已。
是之回想著上一次見到父親時究竟是什麼時候,回憶了很久卻只覺得腦中一片混沌。
在意外發生之後、她躺在病床上時,父親來了嗎?想不起來了。
但是,在五條悟求婚之後不久,是之帶著他回過一次家。那也許是她能清晰記得的、最後一次見到父親的記憶了。
嗯……風真冷啊。
是之將拐杖擺在玄幻處的壁櫃旁。粘了泥和沙的拐杖太髒了,她不想讓這麼髒的東西碰到木地板。
所以這也就意味著,接下來的這段路,她要用自己的「雙腿」行走了。
「那個……飯估計就快要煮好了。」沉默的父親不安地搓著手,低垂的目光不知在看著何處,總之不是在看她,「在吃飯之前,要不要先去看看你爺爺?知道你回來了,他會很高興的。」
「高興」?是之不覺得。
她不認為只剩下一口氣的老爺子還擁有情感或是直覺。事實上,在回到這裡之前,她都不知道,原來老爺子還活著。
但她還是應了一聲好。
跟在父親的身後,穿過微暗的長廊。短短的一段路上,她遇上了父親最小的弟弟——也就是生下了兩對雙胞胎的、彼方此間與尋矢的父親。
在見到是之的那一刻,他就立刻轉身離開了,明明他是準備要出門了。
正常反應。她想。
在意外發生之後,她還被叔叔們在電話中破口大罵。罵的,當然是身為長姐的她沒能保護他們的孩子。
就算是這樣的態度,她也習慣了。所以無所謂。
還是繼續走吧。
通往庭院的障子闔上了,光透不進來。而老爺子所在的房間,更是昏暗,只點亮了一盞小小的檯燈,所散發出的光芒僅能照亮他蒼老的臉龐而已。
他不自然地張著嘴,皺得緊縮的嘴唇深深凹陷在無牙的嘴中,像是一個小小的深淵。眼睛眯著,什麼也看不見,臉上的溝壑似乎比是之上次見他時更深了幾分。
父親在他的耳邊不停地說,是之回來了,但是他沒有給出任何的反應,只會發出「啊啊」的虛弱聲音。
高中時,他就已經是這幅將死的模樣了。是之從未想過,他居然能夠以這樣的狀態活這麼久。
這大約能被稱作是奇蹟。看著他就仿佛在看自己。
因為她與爺爺,同樣都是一團苟延殘喘的肉。
在老爺子的床鋪上,掛著一把紅色的太刀。大概是他最常用的那一把,所以才放在了這樣醒目的地方。
許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父親忽然說:「這把刀,你需要的話,就帶回去吧。否則也就只能當做擺設了。」
是之沒想到父親會這麼說,但她確實是需要一把刀。
她的刀在那場意外中碎裂得徹徹底底。如果還想要向那隻「八重家的咒靈」討回失去的左手右腿與戒指,武器是很有必要的。
她收回了本想說出口的拒絕,輕輕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