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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快速地在她的眼前掠過。她覺得自己好像讀得不太認真,可這些字句留下的殘影還是完整地印在了她的腦海中。
她繼續看下去,毫不意外地翻到了彼方的回覆。
「今日 PM5:04
To八重鈴音:
沒事吧,你在哪裡?怎麼突然這麼說?其實我們沒有生氣,你不用說對不起。倒是我們該說對不起,明明在一起住了這麼久,我們卻一點都沒有感覺到你的心理狀態已經變成了這樣。
你說你不喜歡是之姐姐,你說因為她的不坦誠而不想對她坦誠,這些我們都明白。
說實話,如果你真的不想再當咒術師了,就和她好好地說清楚吧。我們會陪你一起去的,別害怕,只要說明白了就好,她不是不通情達理的人。
其實我一直都沒有說過,我們偶爾也會覺得,姐姐不是很坦誠。我們不知道她在想什麼,但以前我們總能猜出她的想法的。尋和矢她們也這麼覺得。
我們討厭和姐姐的距離感。但今天還是得繼續工作才行。鈴音,把祓除那個詛咒當做最後的任務,好好地干吧。」
在這段回覆中,出現的總是「我們」,而不是我。是之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這是彼方和此間這對兄弟之間的共識。
「今日 PM5:13
From八重鈴音:
我在咖啡廳。放心,我沒有其他的念頭。
但原來你們也有同樣的感覺嗎?我一直以為只有我這麼覺得。說實話,我其實很不喜歡她幫助我。她總是會緊緊地牽著我們,把我們所有人都拉在她的身邊,可卻不對我們說出一切,總是藏著自己的心事。我討厭這樣。
她永遠在告訴我,我也是有天賦的,可這不是安慰,更加不是誇獎。我知道的,她只是在對我說謊。
真正強大的人是她,真正擁有天賦的人也是她。最不坦誠的也是她。
難道愈行愈遠就是長大的標誌嗎?可我還是想念親近。雖然我剛才說了討厭,但她還是我最心愛的姐姐。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們還能和過去一樣該多好。」
是之看著這一條消息後方的[未讀]標誌跳轉成[已讀]。她想,彼方大概是在讀到這條消息之前就已經出門遛狗了,所以才會是未讀的狀態。
既然如此,那說不定他們很快就會回來了。是之幾乎是丟下了手機,她終於感受到了情緒波動。
她恐慌起來了——甚至可以說是害怕。
她幾乎是立刻就想到,如果再繼續待在這裡,彼方他們就會回來了,說不定再等一等她還會見到鈴音,可她根本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才好。
她更不知道應當如何面對自己。
好想逃。也許她確實是應當逃避一下。
萌生這個念頭的同時,她已經站起來了,快步朝門口的方向走去,倉皇的足音與謊言一同響起。
「對不起,我先走了。伊地知突然告訴我,有工作上的事要處理,我得趕緊過去才行。」她扯出一如既往代表著一切安好的微笑,努力不讓聲音顫抖,謊言卻因此變得有些絮絮叨叨的了,「伊地知這傢伙啊,為什麼不早點和我說呢?這麼倉促地告知我,害得我要……呃,沒什麼。我真的該走了。」
「誒!?」
八重尋從廚房裡跑出來,依舊捧著可可粉罐。她摁緊罐頭的蓋子,表情沮喪又失落。
「那不喝巧克力了嗎?」
「嗯。不喝了。我沒時間。」是之已經推開了大門,踏出門外,讓自己置身於夏日燥熱的空氣之中,「奇多就暫且再在你們家放一天吧,我明天接它回去。放心,我會在你們的新狗狗到家之前接走它的。那麼就……明天見。」
恍惚間,是之好像聽到妹妹對她說了一句再見,或者是其他別的什麼話語,但她完全沒有聽清。她已經關上了門,這道門隔開了大部分的聲音,無論是關心還是抱怨,全部都被封在了門的另一邊。
她逃回了家。
家裡空空蕩蕩的,除了她之外就沒有任何人在了。五條悟依然在偏遠的連信號都岌岌可危的山野間祓除詛咒,說是最快要到明天下午才能回來。心愛的狗也在別處,是她自己主動放棄了今晚帶它回家的權利。如此想來,此刻家中的寂靜,全部都是她的錯。她甘願承認這一點。
她把包隨意地丟在地上,打開空調,可這陰涼的空調風久久未能為悶熱的家降溫。是之疲憊地仰面躺著在床上,能感覺到熱風接著一波扑打著她的臉,可她卻不覺得有多麼的熱。她還在想著幾十分鐘前看到的那些聊天記錄,長長的話語是對她長長的不滿。
毫無波動的內心在放下彼方的手機匆匆地逃離他們的家時,只是裂開了一條微不可查的小縫隙而已,是用力捂住就能阻止情緒溢出的程度。可現在,這道縫隙卻逐漸擴大,藏在其中的情緒不停膨脹,擠碎了如同巧克力脆皮般脆弱的外殼,憤怒與難過與悲傷涌了出來。她覺得自己就像是被狠狠地否認了,她過去所做的一切都變得那麼可憐又可笑。
她看到了他們的醜陋。
她看到了自己的醜陋。
她回憶著曾對他們說過的每一句話、做過的每一個動作。有很多事情,只是她無心的舉動而已。誇獎是為了他們好,幫忙是為了他們好,隱瞞心事也是為了他們好。
所以為什麼呢——為什麼滿腦子都是「為了他們好」,為什麼他們會討厭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