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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以為她的腦海中會浮現與奇多度過的一切,回憶起第一次從大助的手中接過狗繩時的感受,就像精心剪輯的蒙太奇那般。
但是並沒有。
大腦空空蕩蕩,心也空空蕩蕩。她看著屍體,摸著冰冷的皮毛,思緒被毫不相關的另一個人占據——小學好友的父親。
那是一個僅與她見過兩次的男人。
第一次見面是休假日去朋友家玩,在進門時恰好遇到了將要出海的朋友父親。正是那一次的出海讓他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可怕風暴,他死在了海上。
那是年幼的是之與死亡最近的一次,哪怕她根本沒有參加好友父親的葬禮。她只是捧著花束,遠遠地看了一會兒而已,也聽到了環繞在整個島東側的哀樂與哭聲。
白幡在海風中飛揚,穿上了喪服的每個人看起來都是一模一樣,是之認不出誰是誰,也找不到好友的身影。他們圍繞著裝著屍體的棺槨,慢慢走在近海的小路上。要像這樣走過三圈,才能將他埋葬。
每個人都在感嘆著,如此年輕的男人真不該死在還好。每個人都這麼說。
於是,是之第二次見到了好友的父親——他變成了詛咒。
並不是什麼駭人的詛咒,他更像是思念的聚集體,為了呼應大家心中「他不該死」的情緒而誕生的產物。他行走在海岸邊,重複著撒網收網的動作,根本沒有任何的知性可言,大概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存在究竟意味著什麼。
挺巧的,是之也不知道。
但她還是祓除了這個詛咒。這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
奇多會變成詛咒嗎?死去的弟弟妹妹們是否已經變成詛咒了呢?
如果當真變成了詛咒,她應該就可以最後再見他們一次了吧,儘管這一定不會是什麼令人欣喜的再會。
雙眸依然乾澀。她用力眨了眨眼,慢慢挪下床,扭曲地走向柜子。她想找一塊毛毯,把奇多蓋起來,可始終沒有找到任何合適的。
她注意到,柜子旁的牆角里還放著一個沒有拆開的紙箱子。這是搬家公司一併從五條悟家搬來的她的行李,因為實在嫌拆箱子麻煩的緣故,所以她一直都沒有拆開過這個箱子。
或許能從裡面找到合適的。
她輕輕地用小刀劃開膠帶。放在這個箱子裡的,只是一些普普通通的衣服而已。
舊衣服勉強也能用吧。她想。
在箱子的最底處,壓著一件疊得整齊的黑色薄毛衣,過長的袖口和肩寬一看就知道不是她的尺寸。
這是五條悟的衣服。
為什麼他的毛衣會出現在本應該裝著是之東西的紙箱裡,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無從得知了,她也不想刨根問底。她累了,甚至神經麻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她穿上五條悟的毛衣,過長的衣袖在手腕處堆出了一層又一層的褶皺,肩線幾乎垮到了手肘處,空空蕩蕩的另一隻袖子垂落著。
是之回到床上,躺在奇多的身旁,擁抱著它冰冷僵硬的身軀,又把空袖子蓋在它的臉上。像以前常做的那樣。
熟悉的氣息殘留在針織衫上,此刻的一切都好似過去。
只是,比過去孤單了一點而已。
第28章 花環
57.
—2018年6月,東京,西多摩郡—
在是之的提醒下,五條悟終於意識到了自己整整一個半小時都沒有釣上魚的事實。
這一個半小時期間,他不過換了兩次魚餌而已。換魚餌也不是因為不小心被吃掉了,單純只是因為他無聊得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
也許這就是他始終沒有釣到任何一條魚的原因。
可在這同樣的一個半小時之中,根本沒有動過魚餌的是之也沒能釣上什麼——空蕩蕩的魚鉤甚至都沒能勾到一團水草或是垃圾。
五條悟隨意地晃動了一下魚竿。對於能不能釣到魚,其實他並不怎麼在意。他又不是真的為了釣上一條魚才來到這裡的。
他現在只想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知道你肯定會覺得……」
「釣不上魚什麼的,不會讓你覺得很挫敗嗎?」是之打斷了他的話,「挫敗感是最糟糕的感覺。」
「我……」
「我記得你在出發的時候說過,在釣到魚之前,你不會回去。」
連續兩次打斷了他,看來她是真的不想談這個話題。既然如此,那麼再繼續堅持著想要訴說愛意,也全無意義了。因為就算他真的把「愛」說出了口,她也一定會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的。
她已經捂住了耳朵。而捂住耳朵的人,通常是不會再聽任何聲音了。
五條悟抿了抿唇。她覺得自己是時候應該好好地在意一下為什麼沒有釣上魚的這個情況了。
「我沒有說過釣不到魚就不回家,你不能冤枉我。」他又想更換一次魚餌了,「可能是因為這條河裡的魚不多,所以我們毫無收穫?」
就在他說這話時,離他們不遠的一對父子已經釣上了第三條魚。離譜的是,這對父子是在他們之後才來的。
五條悟感覺這情況顯然很不對勁。
「是運氣不太好吧。」是之疲憊地低垂眼眸,「估計一整天都沒辦法釣上魚了。」
「別這麼悲觀嘛。我們換個位置吧,怎麼樣?」五條悟提議著,「說不定換到其他地方就能夠釣到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