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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校的美女怎樣啊、花街居酒屋的女人們怎樣啊、這個畫塾的老闆有什麼花邊新聞啦……
——原來這裡是畫塾啊。
——話說這些青春期的男學生們腦袋裡只有女人嗎?
「喲。」有誰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湊上來壓低聲音,做賊似的不安又期待的問道,「今天還去蓬萊町嗎,堀木?」
堀木?
娜娜子低頭瞥見了自己身上的男子制服,這才意識到自己變成了一個男人。
夢中變成男人也沒什麼特別的吧。
視線掃過畫板一側的銘牌,上面確實寫著「堀木正雄」這個名字。
等等……堀木正雄?
那不是《人間失格》的男主角大庭葉藏在讀高中的時候遇到的、引他徹底開始墮落、沉迷於女性、醉酒、金錢危機甚至還參與了某些活動的罪魁禍首嗎?
也就是說,現在正在拍她肩頭的可能是……!
娜娜子心頭狂跳、故作鎮定的、緩緩地回首。
那是個紅髮金眸眼神遊移小臉微紅、身著同款修身男子制服的、帥氣又可愛的青澀美少年。
——年輕時的太宰老師!!!
在娜娜子的心中,大庭葉藏差不多就是太宰治本人了!
這種做夢夢到愛豆的驚喜感……她能把美顏濾鏡給對方開到一百級!!!
但是這個身體卻不是娜娜子能控制的。
她聽到了有些不耐又暗含惡意調侃的男人的聲音。
「怎麼,這麼快就沉迷了嗎,真是個不得了的傢伙啊,蓬萊町的女人們可都對你迷得死去活來呢。」男人同樣壓低聲音,勾住了櫻桃般美好的少年的脖頸,「當然,我會陪你去的——如果你肯借我五日元的話。」
娜娜子內心仿佛火山噴發般的激動在瞬間凝結為了北極的熔岩之冰。
她喜歡《人間失格》,被不適合生存於世的大庭葉藏努力掙扎著當個正常人、即使艱難存活也不會去傷害他人的那份溫柔所感動治癒過。很可笑的感動吧?因為她也曾意識到自己是個不知該怎麼存活於世的、無法搞懂生存規則的、茫然求生的孩子。
不同的是,她有著「力量」——足以去傷害他人、掠奪踐踏「弱者」的力量。
可她沒有選擇慘烈的抵抗,而是默默地封閉了自我。
那個「神一樣的好孩子」始終存在於她的心中,同時也讓她知曉了規避那條墮落之路的方式——大庭葉藏此人,畢生都在無意或有意的追逐著一個好結果,卻永遠的走在了悲劇的路上。
——那是錯誤的人生嗎?
——沒人應該對他人努力掙扎過的一生指手畫腳。
可是,現在的她已經開始曉得真正的朋友陪伴在身邊、即使還不了解普通人的感情卻也能理解社會的規則而好好的活下去了。
既然這裡只是夢境……
某個念頭在娜娜子的心頭熾烈的灼燒了起來。
她在那瞬間奪走了「堀木正雄」這個身體的支配權,以掌心擋住了大庭葉藏慌慌張張摸出來五元錢的動作。
「堀木?」
「比起五元錢,我突然想到家裡要檢查我在畫塾的課業了。」娜娜子張口扯謊,「大庭,我也沒別的什麼交心的朋友,不如你先幫我看看我的畫吧。」
「大庭葉藏」吃驚的望著自己的「朋友」。
娜娜子收起過於友善的氣息,故作不悅的眯起眼睛,有幾分威脅的意味:「很奇怪嗎?」
大庭葉藏被嚇了一跳,把他剛剛那瞬間強烈的「堀木不再是堀木了」的可怕念頭拋掉,只得喏喏的應了,傻笑著緩和氣氛:「沒想到堀木你也會擔心這種事啊。」
娜娜子拿出了十二萬分的演技,忍著心痛,傲慢的斜睨了一眼自己恨不得撲上去抱抱貼貼的可愛文學偶像,語氣冷漠:「你是不是覺得我世俗?偶爾世俗一下、拿課業應付了父母和周圍的人,才能更自由從容的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是嗎?」
她覺得自己瘋了。
因為這是一場夢,她就想要慢慢的改變大庭葉藏——或者說是太宰先生的壓抑墮落本性與那欲蓋彌彰的討好型人格。
她一定是瘋了。
在夢中,她披著堀木正雄的殼子,偶爾任由原主上線帶著大庭葉藏去那些不正經的場所維持人設,更多的則是與他討論課業、暗示未來、一同作畫,甚至在期末將至的時候拉著想要痛苦逃避的大庭家小少爺、在他家裡瘋狂複習。
她並非不了解人類。見過形形色色的人生履歷,她對人生在世可能出現的種種情況都了如指掌,卻難以「共情」。
即使如此,站在朋友的立場上,忽悠一個單純只是因為搞不懂人類社會複雜的相處規則而害怕著人類的膽小鬼,也綽綽有餘了。
大庭也想過反抗。
但是只要她表現的強勢一些,對方就會立即慫掉、任她擺布——
只不過從之前的堀木正雄擺布他借錢去花街變成了娜娜子擺布他背書去畫畫。
既然註定是悲慘的命運,還不如一起學習——對吧,太宰先生?
娜娜子心懷愧疚,又異常上頭,根本停不下來這等快樂的魔鬼行徑。
她不覺得這種「否定著太宰治的作品」的做法是正確的。
她單純就是趁著做夢、想要看看不同的結果罷了。